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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圖紙很快就被專差帶著,跑了一趟城東的安居村。
那戶木工姓戚,當家的老丈年事已高,六十餘歲,眼瞧著再做幾年就要幹不動了,因而已經逐漸將手裡的活計轉給兩個兒子,想著再帶幾年,就退下來安享晚年。
縣衙的專差到時,戚家老丈還在屋內選木材,外頭小兒子慌慌張張喚他:“阿耶,阿耶!官府的人來了!”
戚老丈探頭出去,聽兩位差役道清來因,心中已經有幾分詫異,再看到遞來的圖紙,整個人就更震驚了。
他顫抖著撫摸圖紙,望了許久,等差役不滿地又重新問了一次話,這才回過神來。
“能!能看明白!草民一家願協助李縣尹,完成此等造福潮陽縣的大事!”
兩名差役即便拿著圖紙,也看不懂其中的精妙之處,因而並不知曉這木器具體何用。他們不明所以地對視一眼,便笑道:“既然如此,就收拾收拾跟我們去一趟府衙吧。放心,只要得了咱們七娘子的青眼,縣尹定然少不了你的好處。”
戚家父子三人一路忐忑,跟著入了縣衙之後,卻被人帶到了後堂的西北角上。
引路者正是阿尋。
他冷著一張臉將人帶到花房外,才開口說第一句話:“七娘子,人到了。”
戚家三人見禮之後,小兒子小心翼翼用餘光望了一眼,只瞧見面前人約莫是個不過黃口之年的小女郎,便驚奇地“誒”了一聲。
縣衙門事當即斥了聲“放肆”,阿尋只是冷著眼護衛在旁,等待七娘自己拿捏其中的相處之道。
七娘淺笑,沒有阻止縣衙門事,也不問責戚家人。
她年幼,又是不曾受封的女身,在沒有形成自己的勢之前,便要學會藉助他人帶來的威勢做倚仗。
七娘蹲下身,與跪地的戚家老丈對視:“聽說,戚翁看得懂那圖紙?”
“回…回娘子的話,那圖很是精妙,草民也只是猜測,或許是大唐從未有過的一種榨油木器。”
李白叫差役去之前,並未透露過圖紙的用途,這也算是一種考驗。如今戚家透過這道考驗,七娘知道離成功又進了一步,不免心中歡喜。
不過,她面上半分也不顯露,挑眉問:“能做嗎?”
“草民在十年前,曾為淨土寺製造過常見的木槽榨油。那時候,大約花了一旬做工期。”戚家老丈斟酌著伏地道,“這種新式木器比普通的複雜許多,結構也有變化,只怕,需要一到兩個月。”
七娘對這個答案顯然不太滿意。
那樣耗時太久了,根本趕不上插手今年嶺南道播種油菜。
她側著頭想了想,點名戚家老丈身後兩個兒子:“普通的木槽榨油,兩個人,十天,你們能做嗎?”
兄弟倆對視一眼,點頭應道:“可以!”
“好,那你們兄弟就先做老式的應急。戚翁拿著圖紙,則專注研製這新木器。你們早些做好了也能去幫戚翁。”七娘起身,扭頭吩咐阿尋,“城郊找到合適的空宅了嗎?”
阿尋點頭應是:“按你的要求,院子寬敞,靠近城西山林,運送木材很方便。”
七娘跟阿尋早就有了默契,知道他都考慮周全,便回頭衝戚家父子笑了笑:“戚翁見諒,這圖紙隱秘,在它做出來投入榨油坊使用之前,還有勞戚翁攜家眷就住在這潮陽縣城裡。當然了,該有的銀錢自然也一分不會少。”
說完,七娘有些緊張地看向戚家人。
自從被三個鬥蟋的小乞丐糊弄之後,她就一直在琢磨怎麼在嶺南培養可用之人。她要幫師父做事,要行商,手裡得有得力的人。總不能事事親力親為,最後什麼都沒做出來,就累死她跟阿尋了。
對待戚家,是她有意識地邁出拿捏與相處的第一步。
現在還不確定戚家人品究竟如何,若真的可信,以後七娘也願意像信任悲田坊的人一般,把一部分生意交給他們去做。
不過,今日考慮這些都為時過早。
戚老丈透過小女郎不太熟練的問話和狡黠眼神,隱隱望見了她未來成長的可能性。鬼使神差般,戚老丈問出了心中的疑惑:“敢問娘子,這圖紙是何人所畫?”
七娘彎唇,已然知曉自己佔了上風:“是我畫的。哪處若有錯漏疑惑,戚翁可以直接來問。”
戚家父子震驚地望了一眼這位未來的東家。隨後,戚老丈帶頭,深深伏地道:“草民戚氏一門,願追隨七娘子。”
兩個兒子便也連忙慌亂地拜道:“願追隨七娘子!”
阿尋見狀不知出於什麼心態,忽然開口:“你知道的,我會一直追隨。”
花房外,剛剛處理完一堆公務的李白聽到這番言論,忍不住疑惑地看向身旁的於主簿:“於翁,你會追隨本官嗎?”
於主簿微怔,旋即老奸巨猾答:“縣尹在任時,下官自然該盡心盡力。”
李白:“……”
懂了,鐵打的於主簿,流水的潮陽縣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