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小茶室,宗越手中端著一隻扁平的錦盒進來,放在茶桌上,“盧少東家,這就是王老頭覬覦許多年的《王會圖》,你上手!”
王季遷不幹了,仰著脖子反駁道,“我什麼時間覬覦你的東西?我那是不是看你儲存這件東西那麼費勁才提出幫你保管一段日子嗎?不識好人心!”
宗老爺子馬上懟回去,“喲,合著我還得感謝你?你家的東西怎麼不讓我保管?我讓你搭把手幫忙維護,你就相上了唸叨好幾天,還提議用你家的東西置換,這些你都忘了?”
聽了幾句,盧燦算是聽明白怎麼回事。
1952年,王季遷老爺子從侯世泰,一名以收藏亞洲藝術品聞名的美籍猶太古董商手中,得到《朝元仙仗圖》,老爺子很開心,拿出來在宗越面前顯擺。
宗越氣不過,便將自己珍藏的《王會圖》,藉口請王季遷幫忙養護,拿出來反擊對方。
王老看完之後就愛不釋手,想要買下來,宗越說你得拿《朝元仙仗圖卷》來換,王老爺子又不捨得,兩人因兩幅畫作,成為至交好友。
只不過,這些都是陳年舊事。再摯愛的物品,在無情的歲月面前,都不得不放棄。
這不,兩人都選擇將各自最愛的珍藏,轉給盧燦。
盧燦聽著直樂,兩位老爺子認識幾十年,相愛相殺的模樣,與虎博的幾位老先生如出一轍。
宗憲偉已經將茶桌收拾乾淨,鋪上一層絨布,盧燦將錦盒放在榮不上,準備上手。兩位老爺子頓時不再爭吵,都圍過來看盧燦鑑賞。
錦盒開啟,露出一件長條形的錦袋,四周塞滿乾燥劑。捧出錦袋,將一端的繩結解開,露出裡面的一尺五長的竹筒,將竹筒蓋揭開,這才看見被生宣紙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手卷。
宗越為保管這件藏品,費心了!
盧燦將手卷取出,剝開生宣紙放在一邊,露出紮帶捆好的手卷。
手卷的副軸為象牙板,微微黃,有些年頭。再看中心的主軸,兩端為玳瑁的蓋兒,軸心為樟木——樟木防蟲效果很好。盧燦又捻了捻深色綾絹的“天頭”和“地腳”,抬頭對宗老笑笑,“您這件寶貝,清末的裱兒?”
盧燦能看出裝裱時間,宗老和王老一點都不驚訝,可宗憲偉還是第一次見他,再度打量盧燦一番,有些詫異——這位香江的年輕人,不錯啊。
事實上盧燦推測出來的內容,比問出來的更多。譬如,手卷的寬幅在三十五公分左右,那麼畫芯應該在二十五到二十八之間;手卷的直徑為十二公分,可以推斷出整卷長度約十二三米,畫芯長度約七到八米。當然,如果引和拖尾太長,畫芯的長度可能會短一些。
這就是經驗。
解開紮帶,將象牙板的平置,讓溫碧璃幫忙壓住——買方上手時,除了自己人,其他人一律不得插手,這是上手的規矩,同時,他開始向右展開手卷。
深褐色的綾絹很乾燥,沒有水漬痕跡,說明畫作儲存的很好。
簡單普及手卷的基礎知識
手卷的結構比較複雜,自左向右排列順序為“天頭”、“副隔水”、“正隔水”、“引”、“正隔水”、“畫心”、“正隔水”至“拖尾”“裱成。
“天頭”是用以裝飾和保護畫心的,一般用深色綾絹料鑲成。
“引”是用來題寫手卷名稱的,過去一般用冷金箋,現在改用染色仿古箋紙鑲成。
“拖尾”選用有舊氣的宣紙接成,是留給鑑賞者用來題詞的,另一個作用是加大手卷的軸心圓周,所以,至少要長達二丈左右,一般要用三張宣紙託好後裁開粘連而成。因為軸心粗大,畫心捲起彎度增大,這樣就能有利於保護畫心。
為了使天頭、引、拖尾與畫心分清眉目,不致緊接而又增加美觀,又需要有一相隔的鑲條,這就是“副隔水”和“正隔水”,一般用淡色綾絹料鑲成,但也要有深淺之分,方不致單調。
這就是手卷的大致裝潢方式。
大約推進十公分,出現“引”,四字行書“丹青不渝”。
引上面的題詞一般是以題寫書畫名稱或高度概括的品評,多為四字。“丹青不渝”一詞,既有稱讚這幅畫“永遠都會被人銘記”的意思,也有收藏者表明自己的“收藏之心永不會變”的態度。
落款“袁孟昂”,鈐印“留春亭主人”。
盧燦的眼睛落在袁孟昂的落款上,略作停頓。
袁孟昂此人,盧燦自然不會陌生,袁世凱六弟袁世彤!
玖寶閣與這位袁孟昂,可謂恩怨交織!
就是他,安排人偷走玖寶閣北宗上一代宗主,豫東三絕朱飛仙所藏的小盂鼎!這件事還導致朱飛仙大怒,將裴錦聖逐出門牆,差點導致北宗斷了衣缽!
但是,袁家與張博駒張家,可謂世交,張家興盛甚至三四十年代張博駒能財力購買文物藏品,多半都賴於袁家早年的提攜。
張博駒張老與袁家幾位後人,關係都不錯!
沒想到,這件《王會圖》竟然是袁孟昂的藏品?
手掌徐徐往右推動,又露出一篇小楷文字。
“光緒十四年春,餘偶得閻宗高諱立德先生大作《王會圖卷》,欣喜若狂,珍之惜之……於宣統元年仲夏以作裱記之。”落款依然是“袁孟昂”。
這是裱記,說明怎麼得到這幅畫作,又為什麼要重新裝裱,裝裱的時間等等。
這篇裱記中,不僅記錄著,袁孟昂是如何從李宗昉的後人手中得到這幅畫作,而且還清晰的記錄下,手卷的裝裱人為金玉子道人,耗時一個月!
盧燦盯著又一個熟悉的名字,腦海中翻騰起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