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料,在那薄霧縈繞大半個早晨之後,天又淅瀝淅瀝的下起小雨。一片植滿古柏的山坡上,一座座新冢林立,摻雜在舊墳之中。
季詩雨一身素縞,靜靜佇立在一顆古柏之下,柏葉終於承受不住那積聚已久的雨珠,啪嗒一聲掉落下來,打在她的額前,再又順著眉間的鬢緩緩滴落,打溼了胸前的衣襟。
她的衣服已經溼了。
瀾滄子站在季詩雨身後,看著那一座座新墳,盯著那一座座舊冢,同樣格外的沉默。
穆白坐在不遠處,手中拿著一隻酒囊,有一搭沒一搭的飲著壺中的佳釀,只是這酒相比往日,似是多了幾分苦澀。
酒也是苦的,倒是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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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傍晚時分,雨終於停了,西邊奇蹟般的升起一抹曦光,這抹曦光便如傾倒的染缸,逐漸染紅了大半個天空,烏雲散盡,只是東邊卻依舊黑壓壓的難以驅散。
那是雲,也是夜…;…;
穆白護送季詩雨回到往日的季家,如今孤清的荒院,正欲離開時,季詩雨卻將他叫住。
“那種丹藥…;…;你…;…;還能再給我一顆嗎?”她看著穆白,眸中突兀的平靜,這份平靜,平靜的令人揪心。
“可以,只是你應該清楚,那種丹藥服過一次之後,第二次服用,便再沒了效果。”穆白一嘆,他知道季詩雨說的丹藥是什麼。
想了想,他並指點在季詩雨眉心,將《欺天術》凝成一個印記,印在她的識海之中。
“此法是否有用,我亦不知。如果你將來真要選擇再走一遍來路,可以嘗試修煉此法。”
說著,他又取了幾顆那種遮掩氣息的丹藥,悉數放在季詩雨手中,然後毅然轉身,向院外走去,他準備到那冢前再去看看。
她說要等他,他如今又回來了,該回去看看。
“等等…;…;”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穆白停身頓步,轉頭看向身後。
“我們是朋友嗎?”
“是。”穆白點頭。
季詩雨滿意的笑了笑,道,“你走吧!”
穆白深深看了對方一眼,繼而轉身,身影漸漸隱入夜色之中。
湖邊的新冢依舊孤零零的聳立在那裡,木刻的碑前放著幾朵新開的不知名的野花,也不知是誰來過,穆白懶得追究。
隨意在孤冢前坐下,他取出一隻酒壺,就著壺中的酒水,開始自言自語般敘述著這些天的經歷,說完了這些天的經歷,已經到了後半夜,他重新變得沉默。
他隨意向後傾仰身體,平躺在新生的草地上,然後仰頭望向高天,恰好天空有幾顆稀疏的星辰,格外璀璨,卻沒有月光。
已經到了二月下旬,月升月落都向後推移許多,現在方過子夜,尚還不是月亮出生的時刻。
穆白也不多計較,就在那碑前的青草上躺下,逐漸陷入半睡半醒的狀態。每到此時,他的心都會格外寧靜,仿如能夠裝下整個乾坤。
一夜恍惚,再是無言,直到第二日早晨,一滴新露倏然從碑沿滴落,打在他的眉心,他才倏然醒轉,然後起身看向季家方向,若有所思。
就著湖邊的春水洗過臉頰,穆白沿著石階小道,緩緩走上湖前的小山,開啟那塵封月許的私塾房門。
門外的幾窩燕子偶感他的到來,頓時嘰嘰喳喳叫個不停,更有幾隻飛落在他的肩頭。
煮茶煮酒,磨墨添香,隨意提起桌上的小號兔毛軟毫,在桌前鋪好的細竹紙上寫下一句“此去不知年,願爾多安好”,遂便將手中的細毫放下。
那不大不小十個剛健的楷書大字,在放下墨毫的剎那,竟是倏然綻放一陣烏光,而其下那層竹紙,亦是飛快燃燒起來,數息之後,便化成了虛無。至此,那十個龍眼大的黑字,也徐徐渙散,化成一串星芒,驀然消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