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好享樂,用膳的排場極大,邊上有四名宮婢專為他佈菜,他朝哪道膳品多瞧一眼,便立即有人為他布上。
鄭宓與淑太妃到時,太上皇剛到半飽,聽聞她二人來了,嘀咕了一句她們怎麼一同來了。
隨即面色不虞地擱下玉箸,擦了擦嘴,好似極為敗興,道:“撤下去。”
“倒也不必著急。”鄭宓入了殿,說了一句。
預備撤下膳食的宮人聞言,便立即停住了。
“退下……”鄭宓又道。
殿中原有的宮人齊齊行了一禮,不曾看過太上皇一眼,便立即如潮水一般退了出去。
太上皇正惱恨她在他面前發號施令,此時見原本的宮人都退下了,只餘下鄭宓與淑太妃帶來的宮人,他直覺不妙,立即慌了神,道:“爾等欲何為?”
鄭宓不答,命人關了殿門,方道:“臣妾來此,是侍奉上皇用膳。”她說著話,自袖袋中取出了青花瓷瓶。
太上皇大驚,他站起來,欲走,卻被按在了座上。
鄭宓看了一眼,是淑太妃帶來的內侍出的手。
“太后娘娘,這是什麼?”淑太妃彷彿沒看到眼前的干戈,見鄭宓取出瓷瓶,問道。
鄭宓答:“鉤吻……”
淑太妃不明所以。
鄭宓解釋道:“便是斷腸草。”
淑太妃恍然大悟。
“你們……”太上皇大怒,正欲咆哮,便被捂住了嘴。
他到底上了年紀,縱使掙扎,被兩個身強體健的內侍按著,也動彈不得。
淑太妃瞥了他一眼,衝鄭宓搖頭:“太后娘娘這個,不好,不夠烈,配不得太上皇陛下的功勳卓絕,不妨用臣妾帶來的。”
她說著話,也自袖袋中取出了一小小的瓷瓶,一面開啟了瓶塞,一面與鄭宓道:“這藥藥性極綿長,一服下去,先是腹痛如絞,接著肝腸寸斷。
而後五臟俱焚,七竅流血,卻不會斷氣,要折磨上一個時辰,方得解脫。”
她的語氣很淡,像是說一件尋常之事。可鄭宓卻自她漠然的眼中看出了濃烈的恨意。
這恨意彷彿存在了許多年,在日復一日的隱忍中,瘋狂生長,直到這一刻,終於爆發出來。
淑太妃在那一桌的御膳上掃了一眼,將瓷瓶中的粉末全部倒入了一盅湯裡。她親自端了起來,用湯匙攪了攪,朝上皇走去。
她竟是要親自動手。
鄭宓面色一變,扯住了淑太妃的衣袖,阻止道:“太妃!”
對付這樣的人,何必汙了自己的手。且她始終有一絲顧忌。
太上皇,到底是與了明蘇血肉之軀的父親。
淑太妃低頭看了眼鄭宓的手,她別了下身,輕輕地將衣袖扯了回來,看著鄭宓,道:“太后娘娘看著就好,臣妾這怨氣積了許多年了,不親自動手,恐怕不足以洩憤。”
她說罷,便走了過去,命人按住了上皇,將毒湯一勺一勺,往他嘴裡灌了進去。
“你這毒婦!”太上皇掙扎痛罵,湯水從他唇角流下來,狼狽不堪,但不論他咒罵,淑太妃始終不停。
他被迫吞嚥,恐懼佈滿了他的面容,眼睛裡迸發出血絲,惡狠狠地瞪著淑太妃。
而淑太妃卻像是什麼都沒看到,只顧著將毒湯喂他喝下去,甚至還騰出手來擦去他嘴角的湯汁。
太上皇的掙扎越來越弱,最終化作了對淑太妃的畏懼,他看向淑太妃的目光,便好似在看什麼可怕的鬼魅。
終於一盅毒湯都灌下去了。
鄭宓目睹了全部,她震驚淑太妃的恨意,但想到太上皇對明蘇所做之事,又覺理所當然,哪一個母親能對這樣的事容忍。
宮人鬆了手。
太上皇望著淑太妃,又望向鄭宓,低聲喃喃道:“朕是皇帝,天命所歸,你們怎可……”
話沒說完,他像是終於想起了什麼,忙將手伸進嘴裡,摳挖喉嚨,嘔吐起來。
他跪在地上,形若瘋癲,毫無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