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2)

“蘭草姿態端秀,幽香清遠,是君子之姿,難怪你喜歡。”鄭宓說道,又看了一眼,素雅的蘭草之畔,栽的是張揚濃烈的芍藥,這二者天壤之別,可栽到一處,竟意外地不顯唐突,反倒濃淡相宜,很是和諧。

淑妃只笑而已,未再多言。

天色尚早,東方天際還是青灰色的,隱約有紅光綻放,晨風吹拂,涼爽舒適。只是這時節,此時的清爽也只得這片刻而已,眾人皆知,不出半個時辰,必然又是旭日當空的炎炎酷暑。

鄭宓一面與淑妃說著話,一面暗自打量她,越看越覺,她早來也好,晚去也罷,似乎都無深意,只是想在這仁明殿中多待一會兒。

這念頭,荒唐得很。

鄭宓暗自一哂,目光掃過芍藥後的矮樹叢,笑意便凝滯了。那處草木掩映,茂密枝葉交叉,墨綠色深處,是一處閣樓,那是明蘇年少時,讀書的地方。

宮中進學的皇子眾多,但喜好讀書的公主卻極少,且即便喜歡,按宮中的慣例,多數也只配上一名女先生也就罷了。

但明蘇不同,明蘇好學。她從三歲時,由淑妃親自開蒙,讀了兩年蒙學,輾轉到了這仁明殿中,跟著皇后進學,直到七歲,皇后求了皇帝,為明蘇單請了一名老翰林,又在皇宮的西南角,單闢了一處殿宇出來,專供她讀書。

只是,即便她有了專門進學的殿宇,但她還是喜歡來這座閣樓溫習功課,完成先生留下的課業。

仁明殿與她的貞觀殿不遠,路上耽擱不了多少功夫,皇后也就由了她在此。

明蘇好學,狠得下心苦讀,她的詩文一向比諸皇子寫得好,她讀史也比諸皇子透徹,她的字更是嚴寒酷暑,四季不輟地苦練出來的穩健遒勁。

只是那時候,皇子們都沒拿她當回事,哪怕她讀成了才學蓋京華的局面,又能如何,不過是名公主罷了。

鄭宓曾聽過宮人私底下議論過此事。

她聽得很不是滋味,更是心疼明蘇。她怕她不知疲倦,不知歇息,累壞了身子,時常尋她說一會兒話,或是領著她去園中走一走,望一望綠色的草木,與遠處的殿宇樓臺。

明蘇性子好,由著她,有時苦思被打斷,也不埋怨,總是她想做什麼,便陪著她做什麼。

那一陣,她學琴到了瓶頸處,入宮來請姑母指點,明蘇正換乳牙,不愛開口。她練琴之餘,每隔一個時辰,便來逗她說話一回,好讓她歇一歇。

可惜明蘇定力好得很,讓她逗得想笑了,就抬頭,用盛滿笑意的眼眸望她一眼,就是不出聲。

可她越是不開口,她偏就越是想聽她說話。那日,明蘇在窗下讀《左傳》,她在她邊上奏琴,奏的是幽緩的曲子,合著青白釉香爐嫋嫋升起的水沉香的沉靜氣息,室內一派清幽雅緻。

一曲奏罷,明蘇擱下了筆,看著她,似乎有話想說。

鄭宓便等著她開口,明蘇眉眼間略顯糾結,過了一會兒,還是低下頭去,拿起筆,繼續書寫。鄭宓見書桌上,硯中的墨用盡了,便上前去,替她研墨。

時辰已不早了,將至亥時,明蘇還餘了些功課未完成。鄭宓就在旁看著,或是為她研墨,或是替她斟茶,只是陪著她。

直到亥中,她停了筆,終於寫完了功課,鄭宓方笑著道:“殿下辛苦,可要臣女為您捏捏肩。”

她們時常一處玩,這般玩笑話是常有的,明蘇一汪水眸中笑意溫柔,搖了搖頭。

鄭宓想了一想,又從袖袋中取出了一方小小的印鑑來,放到明蘇手中,明蘇低頭把玩,看到底下的印文,笑意佈滿了她的小臉。

鄭宓笑道:“這份薄禮,殿下可喜歡?”

明蘇連連點頭,顯然是愛不釋手。

可惜她還是沒開口。

鄭宓再想了想,又道:“這雞心石,是我寫了首詩,祖父獎賞的,算是以力易物,印文中殿下的名諱,是我親手刻的,費了好些時日。皆是親力親為,誠意可夠?”

明蘇還是連連點頭,明亮的眼眸中滿是真摯。

可鄭宓偏生有意為難她,佯作怏怏,顯出很低落的模樣來,嘆息道:“可殿下卻連句話都不願與臣女講?”

明蘇見不得她有一絲難過,立時急道:“不是!”說完,反應過來,忙用手捂住嘴,驚恐地看著她,甕聲甕氣的,還有點漏風,道:“你可見著了?”

鄭宓強忍住笑意,搖頭。她沒敢說話,怕一開口,便笑出聲。

可明蘇哪兒能瞧不出來,她正是曉得要面子的年歲,臉都漲紅了,站起身,手裡緊緊地攥著那枚印鑑,生氣地瞪著她。

鄭宓連忙哄她,心中卻是止不住笑意,掉了乳牙的殿下真是奶裡奶氣的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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