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元景三十二年的孟春,鄭宓命喪鳳城,再睜眼卻是在五年後的仁明殿裡,重生到了皇后身上。

這位皇后是皇帝的第二任妻子,鄭宓醒來時,是大婚後的第三日,倒在寢殿的榻上,手邊是一小小的青花瓷瓶。

她那時還不知是怎麼回事,只覺胸口發悶,腹間劇痛,還未等她理清頭緒,殿門開了,進來了一名宮人,便是眼前這女官。

鄭宓扶著床沿起身,雲桑蹲下,侍奉她著襪履。

“依娘娘吩咐的,太醫院的王院使已在殿外恭候,娘娘用過早膳,便可召見了。”雲桑一面侍奉,一面說道。

“嗯。”鄭宓應了一聲,恍若漫不經心,目光又往窗外瞧了一眼,卻不是瞧那樹梧桐,而是想著,崑玉殿在仁明殿的南面,不知自此望去,能否望見崑玉殿的一角琉璃瓦。

只一眼,她便收回了目光。她當真是糊塗了,崑玉殿不高,與仁明殿又隔著數十座殿宇,如何能望得見。

襪履著上,她站起身,行至妝臺前。

自有梳妝宮女上前。

“娘娘今日要梳什麼髮式?”宮女拿著象牙梳,站在身後請示道。

鄭宓原想說,你看著梳,但轉念想起這具身子原主的脾性,改了口道:“梳個……青螺髻。”

宮女應了聲是。

鄭宓看著銅鏡中的面容。能被選為皇后,這張臉自然是極美,只是與她原先的容貌全然不同。穿來有五日了,鄭宓仍未看習慣。她心內嘆了口氣,將眼睛閉上了,盤算起這五日來打聽到的事情。

說打聽,其實不過是向身邊的宮人們套套話罷了。

原來的皇后娘娘在入宮當夜與皇帝起了爭執,皇帝盛怒而去,下令皇后閉門半月,靜思己過。

入宮的當日,連洞房都不曾,便受了皇帝責罰,鄭宓不曾踏出宮門,卻也想象得出後宮上下是如何看笑話的。

“娘娘,梳成了。”耳畔宮女輕聲細語。

鄭宓睜開眼睛,青螺髻、金步搖,梨花妝、遠山黛,將這張清婉的面容襯得越發出塵脫俗,即便後宮美人如雲,這一副容貌也絕不會遜色於任何人。

但鄭宓卻搖了搖頭,這妝容合她的心意,但未必會合原主的心意。

這具身子原主名棠玉,是前國子監祭酒之女,父母早亡,親族離喪,早早地便頂門立戶,撫養幼弟長大。她家中貧寒,姐弟二人節衣縮食,平日裡十分節儉,但於學業上,棠玉卻很捨得,家中大半銀錢都用以為弟弟延師、買書,只盼他早日成才,光大門戶。

這般品行,滿長安無不讚譽,也有不少講究“娶婦娶德”的官宦人家託媒人上門說親,皆被棠玉以幼弟還未成人為由婉拒。

如此,她的終身大事便被蹉跎,直至二十四歲,猶待字閨中。

今歲歲初,皇帝聽聞了她的令名,頒下詔書,將她冊封為皇后。這一回,再推拒不得了。

三書六禮,半年準備,到七月大婚,棠玉著鳳袍,乘鳳輦,入宮門,成了皇后。眾人皆以為這是一出賢德女子入宮為後的佳話,興許不久還能締造出明君賢后的千古美談,誰知入宮第一晚,皇后便衝撞天子,引得皇帝大怒,當場下令禁足。

這般有主見的女子,雖生了副極為溫婉動人的面容,恐怕不會喜歡這般婉約清麗的妝容。但她並未說什麼,她附到棠玉身上,卻不打算將自己變作棠玉,幸而大婚才不過數日,宮中對棠玉的脾性知曉得也不多,她也不必事事都揣摩著棠玉的喜好來行事。

妝成,更衣。

鄭宓去了外殿,用過早膳,王院使便被宮人領了進來。她尚在禁足,出不得門,卻能將御醫召入殿來視疾。

王院使留著兩撇鬍子,瞧上去約莫四十上來,一入殿納頭便拜:“拜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

鄭宓道:“免禮。”

王院使提著藥箱站了起來,依舊低著頭,恭聲道:“娘娘何處不適?”

“昨日心口悶,歇了一夜也不見好,勞煩院使替本宮把把脈。”鄭宓隨口說道。

王院使聞言,跪下來,朝前膝行兩步,自藥箱中取了脈枕。鄭宓將手腕搭在脈枕上,王院使往她手腕上覆上帕子,而後方將手指隔著帕子搭上皇后的手腕。

鄭宓全程面不改色,無一絲不適應,彷彿習以為常,倒使得站在她身後侍奉的雲桑好一番驚歎。聽聞娘娘府上貧寒,不想見了這天家的尊貴做派,卻無分毫動容,彷彿再尋常不過,這般氣度,當真是中宮之儀。

鄭宓身上並無不適,不過是以此為由,召見御醫罷了。

王院使是太醫院的老人了,行事老成,自不會說娘娘鳳體無恙。把過脈,溫聲道:“娘娘是中了暑氣,方才胸悶不適,幸而暑氣不深,臣開一副藥,娘娘服下,也就好了。”

鄭宓便是一笑:“有勞王院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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