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1 / 3)

這戲與尋常見京戲越戲黃梅戲皆不同, 兩名戲子間或言或行,與尋常無異,少有唱腔, 只偶爾會有另一人在後臺伴著絲竹管絃唱上一曲, 烘托氣氛。

明蘇尋來的這幾名戲子都有實打實的真本事在, 詞念得清晰,神色舉止都演得好似真的一般。

坐在床沿的殿下冷冷地拒了躺在床上的“阿宓”的真心,端起藥碗推開房門走了, 轉去了後臺。

鼓點一響,二胡一起, 一曲悽婉之聲響起。

纏綿病榻的“阿宓”演技精湛, 此時半倚在床頭, 伴著樂聲,哀怨悽楚之色都浮現上來, 她抬眼望向門邊, 望了許久。

皇后怎麼也想不到, 殿下愛聽戲,愛的竟是這樣的戲, 殿下時常親自寫戲文,寫的又是這樣的戲文。

她倒不是生氣明蘇在背後編排她,只是震驚原來還能這般,又想這樣的戲本子明蘇寫了幾齣?又演了幾齣?

皇后沒忍住,又看了眼明蘇, 只見她聚精會神地望著臺上, 彷彿入戲極深。

臺上的“阿宓”等了許久不見人來,緩緩地嘆了聲,嘆得百轉千回, 揪人心腸。

明蘇震撼了,望著臺上那人出神。

配樂也適時改了,換成了琵琶獨奏,彷彿一女子抱著琵琶,自彈自唱,唱的是一曲《相見歡》,詞曲之中,是道不盡的糾纏與柔情。

明蘇依舊望著臺上,口中渴了,便伸手去摸身側几上的茶盞,摸了一圈沒摸到,她有些捨不得將目光自臺上挪開,可偏偏口中又渴得厲害。

正糾結,茶盞便被遞到了她的手中。

明蘇眉目舒展,接過抿了一口,茶水溫熱,正宜解渴,解了渴,她方想起什麼,衝玄過招了下手,玄過忙到她身邊躬下身,聽候吩咐。

明蘇當著皇后的面,很不留情道:“你去門口看著,不許再有人來擾。”

玄過道了聲是,也未瞧皇后一眼,轉身出殿,去門口守著。

待玄過去了,她繼續看向戲臺,口中不甚恭敬道:“娘娘不請自來,兒臣有失遠迎。”

這一連番動作,大是不敬。明蘇想再好的性子,也該動怒,拂袖而去了。

結果耳邊只傳來一句:“是本宮叨擾。”

明蘇一怔,真能忍,如此能忍,必有所圖。正想著,戲臺上,演殿下的那名戲子自後臺轉出來了,明蘇顧不上旁的了,趕緊繼續看戲。

“雪停了,待你大好,便可重新上路。”殿下站在視窗,做望窗外狀。

“是我拖你後腿了。”阿宓面有愧色。

殿下揀了一圓凳坐下,坐得距床遠遠的,淡淡道:“好生養病,休要多想。”

好一派不近人情與片葉不沾身的瀟灑淡漠。

就該如此姿態高貴才好!明蘇微微點了點頭,隱有滿意之色。

她在認真看戲,身邊的人,卻是認真看她。偏偏明蘇入戲極深,全然不知她的每一個表情都落入了身邊那人的眼中。

戲臺上,病床上的女子再度開口:“自出京,我們便一路奔波,少有能這般坐下閒話的時候,我既內疚耽擱了行程,又高興能這般靜靜地與你說說話。”

明蘇沒忍住,默默地在心中自動將女子的模樣變成鄭宓的模樣,想象著鄭宓這般卑微深情地與她說話,一下子便繃不住了,忙在心中回道,我也想與你說說話。

“有甚可說的,你願拋下一切隨我出京,我自感激,可我確實將你當做姐姐一般看待。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臺上的殿下依舊事不關己一般,冷淡極了。

宛若當頭棒喝,明蘇神色一沉,清醒了,不錯,你說想要說說話,我便與你說說話,你丟下我,我就該乖乖回京,什麼都是聽你的,孤的顏面往哪兒擱。

阿宓似是傷了心,容色悽婉,望向殿下的目光中,盈盈有水光,卻多是自傷,而無怨恨。

明蘇心一提,詞是她寫的,她自然知曉,接下去馬上便要說出那句極要緊的詞了,她不由端正了坐姿,屏住了呼吸。

皇后見此,也知接下去必是極為要緊的戲份,她也被明蘇感染,坐得正了些,目不轉睛地盯著臺上。

戲臺之上,阿宓被殿下的冷漠傷著了,確實那般狠心又直率的話說出來,誰能若無其事?

阿宓低下了頭,看不清她的神色了,可從她的側臉,卻看得她此時像是極為心痛。

明蘇握緊了椅子的扶手,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過了不知多久,殿下似是覺得這房中憋悶,站起了身,走到門邊,阿宓像是想通了什麼,抬起頭,柔聲道:“殿下……”

殿下的身形一頓。

阿宓笑了一下,笑得叫人酸楚,可她的目光卻依舊溫柔悱惻,連聲音都依舊是那般溫溫和和的沒有半點怨懟:“我一直知道殿下只當我是姐姐,原本不該打擾的。可連日獨處仍是叫我生出了妄念,不論殿下是否改變心意,我都要告訴你。我當真喜歡殿下,自小便喜歡。”

殿下站在門邊,聽了這樣一番溫柔傾訴,卻像是一個不會動心的木偶人,一面推門,一面冷酷道:“我不喜歡你。”

鼓聲一起,這折戲便完了。

皇后茫然,原來能使明蘇端正坐姿的要緊戲份,便是狠心拒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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