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音落下, 皇后的身子便是一僵。
明蘇觀察細緻,自然發現了。皇后不開心了。她想道,可她也沒覺得高興, 反而也跟著有些低落, 甚至說不上為何低落。
“大雪天裡,擁著暖爐,坐在殿中賞雪,身旁再有美人相伴,的確是樁美事。”皇后緩緩地說道。
明蘇覺得她的語氣有些凝澀,雖然她已竭力維持著鎮定, 可明蘇還是聽出來了。
她失了開口的興致, 只敷衍地應了一聲:“嗯……”
只是如此一來, 便顯得十分冷淡了。皇后沉默了一下,方問道:“只是為何有七名美人,可是有客來訪?”
“無客……”明蘇道, 隱隱間有些不耐煩了。
皇后似是無措, 可她遲疑了片刻,還是問:“上回公主去妓館時見的那位姑娘,可也在其中?”
問個不停了,明蘇本就是來對質,來證明她並不是見了像阿宓的女子,便會忍不住親近。她已是很煩皇后了,偏偏皇后卻還追根究底地問。
明蘇忍了忍, 道:“不在……”
她的語氣越來越差, 皇后自然不會沒發覺,許是擔心惹惱了她,皇后不再問了。
於是殿中驀地靜了下來。
明蘇忽的生出愧疚來。除卻時常勾人, 皇后其實並無不好之處,她將後宮管得比從前好了許多,她還十分關心民生,民亂之事,她也記掛。
這樣說來,皇后比這宮中的許多人都要好得多。
明蘇被愧疚之意包裹,心中十分難受。
鄭宓不想她們就這樣呆坐著,她怕明蘇覺得悶,便走了。
她們有時半月見一次,有時一月見一回,很不容易,她想與她多待一會兒。
“那幾身裡衣,公主試過不曾?”鄭宓絞盡腦汁地尋著話,瞧見明蘇身上的大氅,便問出這她惦念多日之事。
從前為她縫衣,她能親手量一量她的尺寸,今次,卻是全憑直覺來裁的,鄭宓總憂心長了短了,又或是何處不合身,穿得不舒適。
明蘇卻是連試都未試過,那幾身衣衫已被她丟給了專門掌管她衣冠的女官,連見都未再見過。
可對上皇后關切的目光,明蘇卻說不出實話,她微微地抿了下唇,扯了個小小的謊:“試過……”
皇后眼中流轉著溫柔的光芒,她彷彿高興了些,明蘇不知怎麼,也跟著稍稍開懷了些。
“那……可合身?”皇后又問。
明蘇繼續扯謊:“合身……”
皇后便笑了,她的目光落到明蘇的發上,她的髮絲已挽成了髻,不好再上手撫摸了,不過如今,她也不合適再撫摸她的髮絲。
鄭宓心下一酸,望向明蘇的目光愈加溫柔起來,問道:“那我,往後還為你裁衣可好?”
明蘇想,不好,等阿宓回來,我就不穿旁人做的衣衫了。
可拒絕的話語卻怎麼也說不出,明蘇點了下頭。她看到皇后望著她,笑意中帶著些許寵溺。
以前阿宓也常這樣看著她的。明蘇連忙撇開眼去,不想再看。
她有點害怕了,忙尋了話來說:“娘娘數月前還瞧不上兒臣這點陣仗,如今娘娘已在宮中游刃有餘,為何反倒願與兒臣聯手了?”
此事確實使她疑惑了許久,昨日梅園中,皇后不止答應了她,甚至連條件都未提。
鄭宓原先不肯,是因她怕若是行事不順,連累了明蘇,但她前兩日查閱宮人名錄,發現了一事。
她也未瞞著明蘇,道:“是因我發現公主而今也不似外人看來那般勢大。”
至少在宮中,她與淑妃皆插不上手。
她查了宮人名錄,淑妃宮中除去她貼身使慣了的那三兩人,其餘宮人,皆是一年一換。皇帝不信任她們母女。
若是明蘇過得好,她便不去攪擾了,但她過得不好,皇帝的縱容寵愛,全是面上做出來的,她瞧著勢大,行事無忌,舉止張狂,其實不過是風中殘燭,不知何時便熄滅了。
明蘇聽她這樣說,反倒笑了:“娘娘可真是奇怪。”
旁人都是見她權柄在握,方巴上來奉承的,皇后倒好,是見她並不似面上那般風光,而來靠近。
明蘇正了正色,問道:“你圖什麼?”
圖什麼?自然是圖她能好好的,能平安康樂,能無憂無慮,能如年少時那般,做回那個溫潤正直,心地善良的小殿下。
鄭宓看著她,溫聲道:“我不圖什麼,公主只當你我各取所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