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1 / 3)

皇后站在假山前, 唇邊淺淡溫婉笑意與記憶之中鄭宓的笑容重合。

若是前幾日,明蘇知曉, 她多半會失神, 可如今, 她卻是蝕骨的清醒。

阿宓不在了,旁人再像她,也不是她。

她走過去, 看了看那假山。假山大多都是一副模樣,重巒疊嶂, 清秀錯落。

眼前這座亦是如此, 可明蘇卻格外多瞧了兩眼, 方向皇后見禮道:“兒臣見過娘娘。”

她們靠得這樣近,相對而立著, 明蘇與她只隔了一個身子的距離, 鄭宓自是發覺她將這假山多看了兩眼, 她難免便起了希冀,道了聲免禮之後, 笑問道:“公主怎麼到這偏僻處來了?”

此地正處前朝往後宮去的必經之地上,自稱不上偏僻。

但這彎彎繞繞的假山後,若非有意,是走不進來的。

“來得早了,還未開宴,便隨意走走。”明蘇隨口敷衍了一句。

她們隔得這樣近,皇后留意得到明蘇的神采動作,明蘇自也能看到皇后的面貌神色。

皇后穿的是身青色的宮裝, 樣式與朝服很相近,卻又不那般嚴肅,莊重之間略略透著些溫婉柔和。這一身裝扮,用在今夜這除夕家宴上,恰到好處。

但明蘇格外留意的是皇后眼底的青黑,她以粉黛遮掩了,可走得近了,仍能瞧出端倪,使她瞧上去,有些憔悴。

“本宮也是信步閒逛,便逛到了這裡。”聽她是隨意走走,並非特意來此,鄭宓不免失望,可也知原就是她奢望了,她細細端詳了明蘇的氣色,又見她著實清瘦了不少,厚重的大氅之下,好似只剩了把骨頭,便問道,“公主的病,可大好了?”

問完,她便想起,那晚北方狂風呼嘯、黃沙漫天的小城中,明蘇躺在她身邊,臉上又紅又燙,眼眸溼漉漉的,望著她,對她說:“姐姐,我為你病了。”

耳邊傳來明蘇的聲音:“多謝娘娘掛念,兒臣的病已好了。”

這情形下,她這樣一答,既像是在答她的話,又像是在對那夜的她說的。

鄭宓心下一酸,想道,你的病好了,可我卻為你病入膏肓。

她轉開目光,望著假山頂上積起的白雪,道:“好了便好。”

過得片刻,她似是不放心,又回過頭來,望著明蘇叮囑,“你要保重身子,不可仗著年輕便不上心。”

她這樣說話,便好似一很具閱歷的老人,在叮囑後輩,可她其實也只較她年長五歲罷了。

明蘇低頭笑了笑,溫聲道:“好……”

可她卻十分深切地難受起來,喉嚨像是梗了塊粗糙的石頭,磨得血肉生疼,而心中痛意早已麻木了。

她想,阿宓也是這樣的,她關切她的身子時,也總這般叮囑,她一面盼著她快快長大,一面卻又忍不住寵著她,縱著她,便像是要永遠地將她當做一個孩子來溺愛。

皇后聽她答應了,也不知是真記下了,還是隻是敷衍,又嘮叨了一句:“公主答應了,可別食言。”

明蘇點了點頭,她想起那日貞觀殿中的事來,她那般惡聲惡氣,出言傷人,可皇后卻只是安靜離去,如今再見,她也未記恨,依舊好好地與她說話。

明蘇心覺愧疚,道:“那日多謝娘娘照料兒臣一夜。”

鄭宓沒想到她會提起那日之事,很是意外,又聽她稱謝,她想到她那日的惡語相對,竟生出緊張來,不知明蘇此時稱謝,是真心,還是在譏諷她多事。

她沒敢開口,眼中透著些慎重,使得明蘇更生愧意,她溫聲道:“兒臣那日口出惡言,是兒臣的不是。”

她是認真在致歉。

興許是那日夢中感受到的氣息與阿宓一模一樣,又許是她太過想念她,盼著她回來。她睜眼時確確實實是以為,她真的會看到她的。

無論是活生生的人也好,魂魄也罷,她真的回來了。

可當真睜開了眼,才知原來夢到底只是夢。她那時全然失了理智,將怒氣發洩在了皇后身上。

其實她知皇后無辜,她怨的是自己,她竟將旁人當成了阿宓,且還真切地篤定了抱著她的人必是阿宓。

那一瞬間,她恨極了自己,卻連累皇后受了她一痛惡語相對。

但她真心致歉,鄭宓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明蘇見此,便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兒臣向娘娘請罪。”

鄭宓過了片刻,方道:“無妨,本宮也未曾怪你。”

明蘇看了看她,確定她說的是真心話,便笑了一下。

鄭宓愈加無措,她覺得明蘇今日格外奇怪,她與前些日子很不相同,身上似是沒了那股戾氣,又或是那戾氣沉得深了,深到外人瞧不出來。

若要細說,明蘇眼下的言辭舉止,很像從前的她,溫潤可親,對宮人也好,妃嬪也罷,時常是笑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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