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1 / 2)

鄭宓離去後, 明蘇命人回了趟府邸,見她這些年收集的證物都取了來。

尤其是那張盧元康親筆所書的供狀, 命人連夜送去中書令府上。

盧元康是太傅謀逆一案的首告之人, 若是這首告都是誣告, 那自然這樁當年被定為鐵案的謀逆案,就是一場笑話,一場陰謀。

盧元康被判流刑, 而今正在三千里外服刑,也得快馬召他入京為證人。

這般一安排, 便到了三更時分。底下來稟, 淑妃娘娘回宮了。明蘇擱下手中的奏本, 起身往南薰殿去。

看望過重病臥榻的母親,母妃必是心緒不佳, 入不得眠, 她去安慰母妃, 也好說說話。

明蘇到時,淑妃剛卸下大狀, 聞說她來了,便命宮人暫且退下,出來見她。

明蘇見她身上還未換下出行的宮裝,忙道:“母妃先換身衣衫來吧。”

宮裝華麗,所繡紋飾用的多是金線, 故而少不得沉了些, 穿在身上也不舒坦。

淑妃卻是在她身旁坐下了:“不妨事,你漏夜前來,可是有什麼話說?”

聞她此言, 明蘇不免慚愧,這些年她忙裡忙外,時常脫不出身來陪母妃說說話,每回來此,似乎皆是有事相托,又是心下煩悶,向母妃傾訴的。

“兒臣只是來問問外祖母的病情。”明蘇說道。

淑妃搖了搖頭:“不大好。人老了,身子敗了,一旦病了,便難痊癒。”

明蘇容色一暗,忙道:“母妃便在楚府多住些日子,有您榻前照料,外祖母一高興,許就大好了。”

“我若久在府上,只怕便是府上賓朋往來無寧日,反叫母親不好養病了。”淑妃笑道。

明蘇成功了,她這做母親的也跟著水漲船高,外頭已全然將她視作太后相待了,她若在楚府,恐怕各家女眷皆會登門拜會,哪還有什麼榻前侍親的安寧。

明蘇低下了頭:“都是兒臣……”

淑妃拍拍她的手,道:“我沒有怪你的意思。這一步是不得不走,你別太過自咎。

何況,太醫們都在楚府照看,我留在那兒也幫不上什麼忙。”

明蘇張了張口,她望著淑妃,過了半晌方道:“母妃,我曾做了錯事。”

“嗯?”淑妃驚訝,關切道,“什麼事?”

明蘇看著她,淑妃也坐直了身子,是什麼事能讓明蘇如此記掛在心,以致夜半來此,卻支吾難言。

明蘇遲疑了許久,幾度欲言,最終卻還是一句:“沒什麼。”

淑妃蹙眉,正要問,明蘇卻已介面講了下去:“兒臣已命中書令牽頭,明日便會有大臣上奏,懇請重審太傅謀逆之案。到時,兒臣便會讓陛下親筆下詔,重審此案。”

“什麼?你……”淑妃果然轉移了注意,“你怎麼不等過些日子,時局再平穩些,再提此事?是怕他退位以後,你再令重審,世人會認為你以勢凌人,藉此事打壓陛下,而非太傅果真冤枉,以致翻案翻得不徹底?”

明蘇笑了笑,搖頭道:“天下人又不傻,不論退位前退位後,兒臣要重審,都是得勢掌權以後,壓著他認錯,而他一旦認錯,於兒臣必然有利。退位前退位後,沒什麼區別。”

“太傅是忠是奸,秉政四十餘載,每一條政令,每一樣舉措,天下人最有體會,君王起居注上亦皆有記載,待案情重審,大白於天下後,世人中信的自然信。

而那等好以惡意度人之輩,兒臣再如何將真相攤在他們面前,他們也能閉著眼睛說是假的,是偽造,是因兒臣與母后母女情深,方才重審。”

是這個理,太傅為人究竟如何,百姓是最知道的,他們興許不懂朝政不懂紛爭,但他們知道太傅秉政時他們過的日子是好是壞。

至於後人,自能自史書上一探究竟。要重審此案,也只能等到明蘇之勢大過皇帝時,逼著他低頭,下令重審。

“那你……”淑妃不解,“何不等再穩定些?”

“因為世人都忘了一件事。”明蘇站起來,在殿中緩緩地踱,“忘了皇帝犯錯,也要認,不能因為他是皇帝便輕飄飄地揭過去,還了本就受冤之人清白,還要人三拜九叩,跪謝聖恩。

我要他下詔罪己,當著世人的面,當著太傅與母后的在天之靈,退位謝罪,而不是隨隨便便的拿出病重臥床,不能臨朝的名頭退位,然後再當他的太上皇,安安生生地度過晚年。”

這番話,明蘇沒有與鄭宓說,因為阿宓知道,她再提,倒像是與了阿宓什麼恩惠,等著她來謝她一般。可她又確實很想與人說一說。

一圈想下來,除了阿宓,她能說一說心裡話的,也只有母妃這裡了。

淑妃靜默了良久,方緩緩地點頭:“你說的是。但我並非不想他認錯謝罪,而是念著他終歸是你父親。”

明蘇雙肩耷了下來,確實如此,正因他是她的父親。

故而阿宓忍耐著,甚至連句刻薄話都未講,以致如今她們勝了,卻無人歡欣。

“你這樣想,便這樣去做。多半會留些汙名,受些指摘的,可人生短短几十載,哪有事事都如意,讓人人都滿意的,順著心意去做,至少問心無愧了。”淑妃倒是很看得開,並不勸阻明蘇。

明蘇聽她這般說,頗覺安慰,她忽然想到母妃還不知皇后便是鄭宓的事。這是數年來最好的事,明蘇自是欲與母妃分享的。

但她思索了一會兒,還是沒有說。她知曉世人對於鬼神之事的看法,她能接受阿宓的魂魄附在另一人身上,但母妃未必會相信。

還是過些日子再看吧。明蘇想著。

夜早已深了,外頭傳來四更天的打更聲,打更的內侍聲音又尖又高,拖得長長的,伴著擊打梆子的聲響,由遠及近,再由近及遠地漸漸消失。

“明蘇……”淑妃喚她。

明蘇回過神,笑了一下,道,“時候不早,母妃早些安置吧。外祖母的病情,兒臣會令太醫時時稟報的。”

淑妃點了點頭,也不好再多說,起身送她出門。

走出大殿,夜間的秋意極是濃重,明蘇緊了緊衣領,看到殿外一輪明月掛在半空,映下清冷的月華,草木的映在落在地上微微的晃動,風很弱,聽見風聲,而這夜色下庭院卻靜謐而平和,顯得十分美好。

明蘇眼見著情景,寧靜的心中驟然生出一陣濃重的愧疚與罪惡,她走出兩步,突然回過身,問道:“母妃可還記得李槐?”

李槐?先皇后身邊的內侍首領,為人忠直,行事過毅,是個十分難得的人物。

淑妃道:“自然記得,可惜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當年也沒能逃過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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