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2)

她確實大不一樣了,內斂了許多,也倨傲了許多,不易親近了。她從前是很謙和的性子。鄭宓沒覺得如今的明蘇有什麼不好,卻很心疼她的變化。

一個人要有怎樣的經歷,才會如此,性情大改。

她心裡存著事,在殿外乾等著,也不如何煎熬。又過了一會兒,殿門再度開了,這回是皇帝宣召皇后覲見。

紫宸殿內裡的華貴較外頭猶盛,件件陳設俱是珍寶,處處所現皆是奢靡。

鄭宓小時候跟著姑母來過紫宸殿一回,那時的紫宸殿並非這般模樣,要溫潤質樸得多。

皇帝側倚在窗下的軟榻上,他身旁矮几上散著基本奏摺,像是隨手丟的一般,聽見聲響,他瞧了過來,臉色淡淡的。

鄭宓定了定心,先行大禮,極為鄭重地跪拜下去,口中道:“臣妾恭請陛下大安。”

“皇后免禮。”皇帝的聲音傳來,威嚴而沉厚。

鄭宓咬緊了牙關,她想起鄭家滿門慘死,想起祖母臨終前,對她說:“宓兒,你可要想好了,活下去,可比死難多了。”

她點頭,說:“祖母,我想好了,我想活著。”

祖母沒再說話,只是憐惜不忍地看著她。

第二日,祖母便帶著闔府的女眷在鄭府的正堂上吊死了。她親手將屍身解下來,苦苦哀求看守的差人,求他們將屍身收斂,哪怕只是幾張草蓆也好。

可他們卻任由屍身在堂上晾了三日,三日後拉去了亂葬崗,將屍身餵了野獸。

差人都是奉命行事的,她不怪他們,卻不能不恨下令的人。

“臣妾來向陛下請罪。”鄭宓聽到自己的聲音如此鎮定,甚至還飽含懊悔。

她將湧上來的淚水壓了回去,伏在地上,生怕一抬頭,便被皇帝瞧出了她眼中的恨意。

皇帝卻以為她在恭敬認錯,饒有興致地打量她:“你知錯了?”

“臣妾知錯。”

皇帝笑了一聲,卻聽不出是什麼意味,道:“起來吧。”

鄭宓再拜:“多謝陛下。”方由雲桑扶著起了身。

皇帝隨手自矮几上揀了本奏摺拿在手裡,道:“你既知錯,朕便既往不咎了。”

雲桑一喜,鄭宓也順勢露出喜意,想了想,又表現出感激,福下身道:“多謝陛下大度。”

皇帝似有話說,但看到皇后面上的感激,他忽然失去了開口的興致,道:“你退下吧。”

雲桑驚訝,沒想到竟這般容易,陛下甚至不曾提一提皇后娘娘錯在何處。

走出大殿,鄭宓深深地吸了口氣,只在殿中待了這一小會兒,她便覺沉悶得很。

鳳輦就停在玉階下,她不欲立即回去,便揮退了宮人,只帶雲桑,信步走走。

雲桑幾度欲開口,只是見皇后的神色靜默,不像想說話的樣子,便將話吞了回去。

鄭宓知道她想問什麼,為何皇帝半月前罰得那般不留情面,可眼下卻寬恕得如此輕易。

鄭宓依舊不知皇帝與棠玉間有什麼衝突,只知那必然極為嚴重,否則棠玉也不至於身死。但她想,前度與他抗爭,不顧他皇帝之尊,毫不退讓的人,今番卻不止認錯,且還感激他的寬恕,全然沒了先前的激烈,皇帝會是什麼心思?

必是意興闌珊,彷彿一拳打在了空氣裡,沒有與她再多言的興致。

如此,皇帝原本因皇后性情激烈而產生的些許興味也一併消失,想必來日也不會對她過多關注。

只是這麼一來,帝后究竟為何爭吵也不得而知了。

鄭宓暫且顧不上這個,她在想如何方能接觸五年前的舊案,為鄭家洗刷冤屈。

她想了一圈,卻是極難,皇帝並未荒怠政務,且不信她,必不會容許後宮干政。她連前朝都去不了,更不必說接觸朝務與大臣。

但鄭宓並不氣餒,她轉了個思路,或者可藉助皇子爭儲。

她雖無權無勢,但後位便是她最大的依恃,皇子欲主東宮,皇后的支援也極為要緊。

鄭宓便順著這條路想下去,倘若真要摻和爭儲,那是選五皇子,還是三皇子?

這兩名皇子,她都知曉一些,只是不知過去了五年,這二人,還有這朝中的局勢,起了多大的變化。

金烏西漸,熱意依舊,但夕陽的光芒卻柔和的多。

鄭宓一面思索,一面信步而行,眼前的景物忽然熟悉起來,夕陽下的崑玉殿彷彿披了一層溫柔的光,記憶中金燦燦的琉璃瓦,在夕陽餘暉中柔和起來。

竟是到了這裡。

鄭宓忽而恍惚,不由自主地朝前,踏上殿前的臺階。

崑玉殿日常是無人來的,只偶爾行宴,宴飲前方有宮人前來收拾。於是臺階兩側已長出了荒草,竟使人生出荒涼悽清之意。

鄭宓步上臺階,行至殿門前,正要推門,裡頭傳出了明蘇的聲音。

她頓時一喜,隨即又慌,要以什麼理由進去,見了明蘇又說些什麼。

還未等她想出來,她便聽到了裡頭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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