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申幾乎是太后驕縱下長大的,聽聞此言,自然氣得很,記住了那宗室的名姓,而後拿捏住他的把柄,將他趕出了宮學。
他進學這些年,有先生教誨,自然知曉何謂人倫,何謂綱常。
可他也時常見陛下與母后,見過她們相視而笑,見過她們相互關懷,也見過她們因小事而拌嘴,最後總有一人低頭認錯。
並無什麼聳人聽聞的事,皆不過尋常人間的相處罷了。
可偏偏如此尋常,卻又讓明蘇覺得人倫綱常哪及得上真心真意。
“這花可是陛下送來的?”明申端著玉盞,慢吞吞地喝著,口中還不肯閒著,仰頭去問鄭宓。
鄭宓摸摸他的腦袋,但笑不語。
明申想起早上在宮學聽聞那事,想了想,決定還是告訴母后。
“昨日有位老御史頂撞陛下了,陛下動了怒,當著眾臣的面斥了他一頓,今日又將他的官奪了,眼下就在大理寺獄中關著。”
明申口齒清晰,三言兩語便將事情說明白了。
他倒不是告狀,只是覺得這樣的事,陛下恐怕不好受,她多半也不會告訴母后的,一個人撐著,多孤單呢。
果然他一說完,便見母后的神色凝固了,只是很快她又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道:“午膳也備好了,你多用些,下午還要聽先生講課的。”
明申懂事地點了點頭。
鄭宓到垂拱殿時,正是太陽最烈的時候。
玄過候在殿外,見她來,忙行禮,正要通稟,鄭宓擺了擺手:“我自己進去便是。”
明蘇早有吩咐,侍奉太后,便如侍奉她,玄過自不敢攔著,恭聲應了聲:“是……”
殿內建了冰,較外頭涼快許多,鄭宓推門而入,便看到了閉目養神的明蘇。
她並未坐在御座上,而是坐在了御座前的臺階上,也沒墊什麼,席地坐著,長長的雙腿伸直了,合著眼睛,聽邊上一名內侍唸書。
那內侍念得專注,餘光見到太后,便是一驚,太后對他搖了搖手,內侍忙又穩住聲音,接著往下念。
鄭宓走到明蘇身前,緩緩彎身,捏住她的鼻子。
明蘇猛地睜開眼,見是她,眼睛一亮,甕聲甕氣地笑道:“你怎麼來了。”
鄭宓鬆了手,坐到她身邊,細細地端詳著她。
明蘇伸手捂她的眼睛:“不要看了。”
她的聲音裡,有些許羞澀。
鄭宓便禁不住笑了笑。
明蘇越來越有皇帝的威嚴了,她將宗親扶植了起來,卻並不多倚重,只令他們平衡朝堂,後又啟用了不少士人,將天下牢牢地掌控在手中,如今大臣已無人敢違逆她的心思了。
她們的事,即便大臣們猜到了,也無人敢當面說出來,他們只怕陛下哪日自己宣告於世,那時他們便裝不了糊塗了,為了臣節,哪怕拼死,也得勸諫。
而眼下,最大膽的大臣最多也只敢如昨日那位老御史一般含沙射影地諫一諫,與皇帝之間維繫平衡。
然而即便如此,也使得明蘇大動肝火,今日便將那御史奪官下獄了。
如此看來她這皇帝當的甚是霸道,剛愎自用。
可只要不提此事,她平日是很敬重大臣的。
鄭宓看下來,只覺得這幾年,明蘇越發地像她年少時的模樣了,溫潤少言,好讀書,好鑽研,為人亦平和。
“牡丹可好看?”明蘇又問。
鄭宓有些含糊的沉吟道:“牡丹啊……”
明蘇便知她的意思了,禁不住笑起來:“我也不覺得好看,只是新奇,便令他們送去你瞧瞧。”
鄭宓眼中染了一層笑,她就知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