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詞用在他倆身上似乎有點奇怪,但經過盧季雄少年剛才那一嗓子,樂安忽然覺得這個詞兒用來形容他倆其實——也還行的樣子。
未婚夫妻卿卿我我天經地義!
於是樂安就安心了。
離公主府還有幾條街,睢鷺雖然嘴硬說不累,但步伐卻的確沒有之前那麼快了,樂安一個勁兒地逗他,可他像吃了秤砣鐵了心似的,硬是堅持要揹她到最後。
據說說話能分散注意力,減輕勞累。
樂安決定做個賢妻,為睢鷺減輕疲憊。
她嘀嘀咕咕又在睢鷺耳邊不停說話。
她在說她的計劃。
“我準備先蒐集目前天下所有的工書!”
一上來就發下一個大願。
“嗯。”睢鷺點點頭,“這個我也可以幫你。”
別忘了他現在正兒八經還是個弘文館校書郎呢,檢校書籍是本職工作——雖然他一天本職工作都沒幹過,咳咳。
“不用不用。”樂安揮揮手。
“你先專心準備考試,我想找的,不是已經收入館藏的那些工書,而是遺落民間的,在找到之前,甚至都不知道有沒有這些書,所以需要實地去尋訪,去看,甚至要跟那些匠人們交流,詢問他們是否有祖輩流傳下來的書籍。”
睢鷺點點頭,這倒也是,如果是收集那些已經被弘文館等大館收錄過的,自然沒什麼意思,不過是豐富樂安的個人藏書而已,而若是蒐集民間散佚的,則更困難,但也更有意義。
不過——
“為什麼要選工書呢?”
世間百道,書有千類,就算除去最常見的百家經典,也還有各種各樣的書籍,為什麼偏偏只蒐集工書?
“是因為那次隴右賑災?”
樂安點點頭又搖搖頭,“是也不是。那次的事只是啟發了我,讓我開始意識到懂實務有多麼重要,而蒐集工書,最重要的是,因為我越發覺得,諸工百匠之學,其實被遠遠低估了,做事不能光想著我要做,更要知道我該怎麼做,而工書,便是剝除了泛泛而談,只教人具體怎麼做的書。”
開始她看那些工具書,只是想著再不能讓人把她當傻子糊弄,可是看著看著,便產生了些別的想法。
做事不能想當然。
這世間不是你想做好事就能做好事的,
如果沒有清楚的認知,沒有足夠的知識,再滿腔熱血,也只會被人當傻子矇騙。
就好像要造一個工具,就算再簡單的工具,也要知道具體怎麼做才能造出來,而不是大話連篇說著我要造出怎樣怎樣的工具,卻全然不關心要怎麼造。
況且——
“我覺得工匠之學於國於民大有裨益。”樂安趴在睢鷺肩膀上懶懶說道。
那些各種各樣的器具,很大程度上改變了人們的生活,那些第一個製造出那些器具的人,其功績和聰明才智,難道比那些吟詩作賦、侃侃而談的大人們弱很多嗎?
然而卻沒有人在意那些,滿朝文武,除了少數工部官員,竟然極少有人真正將那些“匠人伎倆”看在眼裡。
若不是當時實在沒時間,她甚至想實地看看那些能工巧匠們怎麼做工。
睢鷺沒說話,卻點了點頭。
他是在民間生活慣了的,自然知道一件好工具能幫助人省多少力氣。
“不過,現有的工書記載其實常有缺漏之處,且大都是許久以前的書了,很多新興的器具,在現有的工書上都找不到蹤跡。因為匠人大都不識字,而識字的文人,卻又少有願意花精力記載這些‘微末之道’的。”
這倒也是。
樂安點點頭,然後又突發奇想:“或許我可以召集天下匠人,編撰一部百工記?”
雖然她不是匠人,但她好歹還會寫字嘛,匠人口述,她來總結記載,這樣——說不定一不小心又可以青史留名?
那樣,恐怕她就要成為第一個因為撰寫工書而留名的公主了。
哈哈哈。
樂安被自己逗笑,趴在睢鷺背上笑地胸腔震動不已。
睢鷺也跟著笑,同時雙手用力,將樂安的雙腿又往上託了託,握地更緊一些。
蒐集工書,甚至編撰工書,雖然的確很有意義,但是——
這是她真正想做的事嗎?
一個人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情,但真正喜愛並且始終堅持下來的,必然是其無論如何也無法放棄和割捨的,而一旦放棄和割捨,又哪裡會真那麼容易,就再找到一個替代品呢?
失去的永遠都失去了,再不會回來,也沒有別的可以替代。
睢鷺仰起頭,眼眶控制不住地發酸,腳步也陡然沉重起來。
似乎察覺到他的情緒。
頭頂突然傳來一個輕輕的聲音。
“睢鷺,你要繼續走下去。”
睢鷺扭頭,看向自己臉頰一側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