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風華正茂 第128節(1 / 2)

開始,他只是想看看那個——雖然可能不是出自他本心,但的確客觀上加大了他和姑姑之間嫌隙的年輕人,在去到那個窮鄉僻壤之後,還能不能像以前那樣指點江山、意氣風發。

多少帶著點看笑話的心思。

然後,李承平便看到,那個記憶裡還是少年的年輕人,飛快地摸清了當地痼疾,隨後便開始整頓吏治,大刀闊斧地組織流放的犯人墾荒,與當地土著居民結交,收服那些不服中原教化已久的夷民……

每一樁每一件,都清清楚楚地寫在奏章上。

李承平親政也已經四年多,對瓊州、對幾乎所有偏遠疆域的吏治,感覺都是一樣的,那便是無力,畢竟太遠了,鞭長莫及,因此便預設了“天高皇帝遠”,對那些地方的官員許多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尤其瓊州這個地方,官員幾乎都是被貶謫過去,誰也沒有真正想過要在那些蠻荒地帶做出什麼政績,而只是想著儘早回到中央,哪怕是孫寧遠那樣頗受信任的能臣也不例外,以往瓊州送來的奏章,十封裡得有九封是直白或委婉地表達想要回中央的願望,剩下一封,多半便是痛陳當地環境多麼的蠻荒惡劣、夷民多麼的不服管教……如此種種。

像睢鷺這樣好像真真正正想要在當地做點實事的,他還從未見過——

不,也是見過的,便是眼前的盧玄慎。

李承平看著面前的盧玄慎,神思有一點恍惚。

他還記得,那是在他剛剛親政的第一年。

第一年,從旁觀者變成操舵手,他有太多的不適應,左支右絀,手忙腳亂,壓力最大時,每每在深夜驚醒痛哭,可這種痛苦偏偏無人可說,他無法跟樂安說,因為怕看到她失望的眼神,也無法跟樂安留下來的那些心腹朝臣說,因為他怕他們將自己和樂安比較,因為他本就是樂安拙劣的模仿者。

他看著滿堂朝臣,卻覺得沒有一個可以說心裡話的人。

就是在這時,樂安告訴他,讓他親自提拔一些人。

讀書人信奉忠君愛國,更信奉士為知己者死,為君者,最重要一點便是要知人善任。

他惶惶然,問樂安,怎樣才能找到這樣的“士”?要提拔什麼樣的人?

樂安便讓他親自看官員們的奏章,不是一封兩封奏章,而是許多許多,起碼數年的奏章。

專挑那些官階低的、被貶謫的,樂安和他一起看,一起分析,一起講解。

然後從其中,挑人。

然後他便看到了盧玄慎。

那時盧玄慎已經在瓊州待了將近十年,打發他去瓊州的,正是他的父親盧攸,李承平對這對父子的事並不太清楚,只知道盧攸有個不得他喜歡的兒子,被他自己安排去了瓊州,加之盧玄慎本身也在京城沒什麼名氣,因此起初完全沒有想起這個人,是樂安將他歷年上呈給中央的奏章挑出來,給到了李承平。

然後李承平便看到,在一眾貶官中,盧玄慎完全可以稱得上出色的政績。

在盧玄慎之前,瓊州就是個流放犯人的兇險之地,流放過去的罪犯、貶謫過去的官員,死在當地的不計其數,而稅收更是無從談起,往往一年下來不僅收不上稅,還要中央朝廷倒貼。但盧玄慎去了瓊州後,第二年便將稅收了上來,其後每年都逐步增加,上報登記的田戶數量有所增加,流放過去的犯人、官員的死亡率也大大降低。

再然後,李承平悄悄調查了盧玄慎的過往,才知道他和盧攸那些不足為外人道的糾葛,再一看,盧玄慎此時的處境——不正是最需要一個賞識他的明君嗎?

李承平如獲至寶,當即便將盧玄慎調回到京城,授中書舍人一職,負責起草擬詔,雖然官位不大,但卻是最靠近皇權之人。

之後,盧玄慎才一步步成為他最信賴的臣子。

至於那個瓊州……

盧玄慎之後,瓊州便似乎又變回了老樣子,稅收一年比一年少,但李承平並不太在意,畢竟那地方本來就是個流放地,攏共也收不上多少稅,用一個偏遠瘠薄之地的稅收,換一個能夠完全信任、完全聽從自己的能臣良相,他覺得很值。

“……並非不可能。瓊州當地夷民數量不可計數,且多兇悍,不服教化,當時臣在任時,也只是與他們兩不相犯,即便如此,也常常聽聞駐地官兵與當地土著發生衝突,頗有死傷,因此若想要施行教化,便必須徐徐圖之,可那個睢鷺……才剛去到瓊州不足一年,便如此冒進,可見性情還是太過急躁,如此性情,在與夷民交往時發生什麼意外,也不無可能。”

“……陛下?陛下?”

盧玄慎說完,便發現李承平的眼神飄忽,似乎並沒有在聽,便輕聲喚道。

李承平這才回過神來,對著盧玄慎扯出一絲勉強的笑。

低頭想著盧玄慎的話,內心的煩躁則更甚。

因為他知道,照盧玄慎所說,睢鷺遭遇意外的可能性,更大了。

而如此一來,樂安——

第102章 她風華正茂

盧玄慎離開時, 正從樂安所在的偏殿門前經過。

他本應該步履沉穩、目不斜視地走過這座偏殿。

但,鬼使神差,他忍不住向裡看了一眼。

因為他總是忍不住回想, 回想那日醉酒後,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總覺得有什麼十分重要的事被他忘記了,這件事已經摺磨了他足夠久, 以致越來越無法忍受,以致他甚至想直接衝到她面前, 大聲地質問她。

但是他不敢。

哪怕曾經在街頭偶遇,他也只是遠遠望著她。

而如今,她就在裡面,與他僅僅一牆之隔。

於是他忍不住又望過去。

哪怕明知什麼也看不到。

然而——

只一眼,他便看到了她。

日光被大殿的屋簷遮擋,光影一分為二, 他站在日光裡, 她站在陰影中, 他眯著眼才能勉強看清她的神情, 她看他卻清明無礙。

她沒有好好呆在偏殿裡,而是不知何時已經出了殿, 倚在殿前硃紅的廊柱上, 居高臨下, 華服曳地, 眉眼微垂,不帶一絲感情地,看著下方的他。

如果不是他心血來潮抬頭望,只怕她就會一直這樣無聲無息地注視著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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