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攤只有簡單桌椅幾副,點著微弱的燈籠,大部分的光芒是借了一旁的酒樓二層的燈火。
說是來吃麵張清英就認認真真地吃麵,一句話也不講。
而楚瑾早就被面條滋味吸引,一時連李樹的名字都想不起。
見二人都無心談事,楚晟也只能悶頭吃麵。
茶足飯飽,楚晟試探開口:“今日王仵作說驗屍時張兄也曾在場,可有發現不對?”
“他們不許我驗屍。”張清英端起粗糙陶瓷杯子喝了一口茶,這小攤上的茶都是自家採摘製作的,比不上楚晟那日請他的碧螺春,卻也無礙解渴。
攤主費力提著熱水壺添水時,張清英立刻接過沉重的壺低聲說了句當心,他替二人添了熱水後道:“我被家裡丟到這裡,故意不讓辦事磋磨脾氣。”
“張兄和家裡有些矛盾?”楚晟剛出口就後悔,他們二人也不過一面之緣談這些實在交淺言深。
“是,”張清英大方承認:“我那日只能旁觀,看的不真切,也沒能看出是否中毒。”
楚瑾道:“若是能讓張兄再看一次屍體,能否多得出一些資訊。”
“自然。”張清英點頭。
“實不相瞞,”楚瑾面色陳懇道:“我們懷疑是有人故意殺掉李叔。”
楚瑾眼神瞟過楚晟,對方立刻心領神會。
“之前就想請張兄辦事,”楚晟道:“就是因為查出了賬房裡貪汙假賬,而其中正有李樹的一份,這個節骨眼突然出事,實在難以相信是意外。”
“李樹雖然有貪汙之罪,但罪不至死,況且究竟是多年情分,也算我半個長輩,”楚瑾道:“若是死得這樣不明不白,實在讓我也有些問心不安。”
“想必,張兄出身名門卻願意為衙役,就是為了予弱小者正義,懲作惡者罪行。如今我楚家之人橫死無因,也請張兄為此主持公道!”
楚瑾言辭懇切,眼中哀傷逼真,把楚晟都唬住了,心下直呼佩服。
張清英摸著腰間佩劍良久不語,楚瑾也並不急於一時,給了他考慮的時間。
添上的茶從滾燙變得溫熱,張清英抬首道:“此事,我會管。”
犯錯之人要受應有的懲罰,但這從來不代表他人可以隨意代替官府施行裁決。
“我需要再驗一次屍。”張清英開口。
“只能在今夜,”天色已黑溫度也降了下來,楚瑾咳嗽兩聲,今日出門時沒穿外套,寒風割面,他已是面色冰紅:“明日小殮,後日大殮,若想不動聲色就越難。”
“就今夜。”張清英眸底閃過微光。
“玉衡,我找人送你先回去吧。”見楚瑾面色疲倦發紅手腳僵硬,楚晟有些不放心道。
若是陳煥見了,說不定會扒他一層皮。
“也好。”楚瑾倦怠點點頭,他確實累了。
找臨時馬車將楚瑾送回家,楚晟帶著張清英往李樹家趕去。
玉京為了促進商貿和經濟,是全國唯一一處沒有宵禁的地方。
楚晟和張清英慢慢往城北走,時間還早,他們決定在深夜等人熟睡後動手。
“張兄祖籍何處?”楚晟擔心一路上氣氛過於僵硬尷尬,於是開口和張清英閒談。
“京城。”張清英比楚晟高一些,他肩寬腰窄身材頎長風流,偏偏氣質正氣,往人堆裡一站就有種鶴立雞群的效果。
京城,楚晟思忖到一個想法後心下驚愕,試探道:“張兄可是來自京城張氏,張首輔之系。”
張清英眼色黯淡半秒,抿唇道:“正是家父。”
楚晟愕然,沒想到張清英是當朝首輔張順志的兒子。
“原來張兄家學如此淵源。”
京城張氏世代為官,張順志乃當今首輔,其父張治越更是三朝元老,如今功成身退,雖不再參與朝政卻有一品官銜在身。
張清英突然停下腳步。
楚晟在尋常男子裡身量也算出眾,但拼不過張清英天生優勢。
他氣勢驟升壓迫地逼近楚晟,黑沉的眸子平靜又隱忍。
“不要在我面前提他們,我和他們,除了血脈外也沒什麼關係。”
自知說錯話的楚晟立刻輕聲道歉。
他怎麼忘了張清英就是被家裡放下來的,應是有大矛盾。
但若是被家族捨棄,胡喆倒也不至於對他和聲細語,看來另有隱情。
“無妨,”察覺自己失態的張清英臉上閃過懊悔,他拉開距離軟化口吻道:“你不知道,我不怪你,以後不要再提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