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外苑當日的場面陷入了混亂, 太子爺怫然策馬而去,東宮禁衛們一路狂奔跟隨,被丟在原地的池縈之差點不知道怎麼回家。
幸好有個看著臉熟的尖臉年輕內侍殷勤地過來伺候, 洗乾淨了手臉,換了身乾淨袍子, 最後又找了幾個人手, 護送她騎著那匹棕色蒙古馬回了城東王府。
阿重迎了出來, 大吃一驚,“這身穿戴是怎麼回事?被召入宮兩個時辰不到, 怎麼從頭到腳換了身衣裳?”
徐長史想的比較深,拉過池縈之密談,
“太子爺怎麼會把你丟在外苑,他獨自走了?是不是東宮對咱們王爺在西北擁兵自重之事心懷不滿,藉著打壓世子給王爺下馬威呢。”
池縈之安撫地拍了拍他們, “沒事, 別多想。東宮對我爹沒意見, 他純粹對我有意見。”
回去正院的抄手遊廊裡,迎面撞上聞訊趕過來的樓思危, 她同樣拍了拍露出吃驚神色的大侄子的肩膀,安撫說,“我沒事,好好的從外苑回來了。就是東宮的路子沒了。要不——你把半年的房租拿回去?”
樓思危半年的租金最後到底沒拿回去。
因為傍晚時分,東宮第一謀臣,隴西王府老宅子的鄰居:中書舍人令狐羽,提著酒菜登門拜訪了。
滋啦——
小爐子上瀰漫起濃郁鮮辣的肉香。
還沒開始修葺的老宅子後園用半新不舊的紗帳圍著, 把不能入眼的部分遮擋起來,露出了勉強能看的拱橋池塘, 水榭飛簷。
羽先生笑呵呵地在藏書樓側的花廳坐下,把拎來的鮮辣好菜從食盒裡拿出來,小爐子上加熱了,再一樣樣擺放在桌上。
“今日閒來無事,去東宮走了一圈,發現廚房裡堆著幾隻新鮮打下的野雞野兔,哎呀,意外之喜,不亦樂乎。在下就全數拎回家,洗剝乾淨,下鍋烹製,與池小世子分而食之,美味共享,不亦樂乎。”
池縈之提起筷子在大海碗裡撥了撥,果然在滿碗紅彤彤的辣子裡找到了花椒鳳爪,麻辣兔頭。
早上外苑裡獵到的倒黴獵物,晚上進了五穀輪迴,阿彌陀佛。
久違的鮮香熱辣滋味,讓人停不住筷子。
“好吃,好吃。”池縈之吃得額頭滲汗,用帕子捂住被辣得不住打噴嚏的鼻頭,“羽先生自己下的廚?羽先生是蜀人?”
“巴蜀成都府人士。”令狐羽笑眯眯地把最大的一個麻辣兔頭讓給了池縈之,自己夾起了一塊辣翅尖,感慨著說, “蜀王謀逆,陛下震怒,有意禁蜀人三年不得入仕。原本在下也該捲鋪蓋辭官歸鄉的,所幸太子殿下力排眾議,堅持‘不以出身論人才’,力諫得陛下回心轉意,在下才得以留在京中,得見池小世子當面。”
“啊,”池縈之吃完了令狐羽夾過來的兔頭,放下筷子,擦了擦手,“明白了。羽先生提著好菜上門,原來是來替東宮說話的。其實大可不必。”
她指著自己的手腕,“第一,只是被捆了一會兒,沒傷著手,也沒真的繞皇城一圈,什麼事都沒有。”
她又指了指自己,“第二,在下不過是個被召入京的藩王世子,身份尷尬,不值得羽先生花了大力氣烹調美食拎過來。”
令狐羽哈哈哈地笑了。
“池小世子當真是長大了,居然和在下說起套話來了。我拎著食盒上你家的門,和你的身份有什麼關係呢。”
他用筷子敲了敲裝滿辣子的大海碗,“在下獨居在隔壁,下午一時心血來潮,把十來只野雞和兔子全部下了鍋,炒了滿滿一大鍋的鳳爪和兔頭,難道要我一個人啃完?我既然一個人啃不完,當然要找個愛吃的同好共享。想來想去,哎,隔壁有個人正合適。當日東宮於臨水殿設宴,池小世子一個人從宴席開始吃到宴席結束,在下印象深刻的很呀,哈哈哈。”
池縈之:“……”所以她在羽先生眼裡就是個大吃貨是吧……
話既然說開了,就不客氣了。
兩個人鼓起腮幫,風捲殘雲,到最後連筷子都不用了,直接上手,三個大海碗裡裝滿的鳳爪和兔頭啃得乾乾淨淨。
池縈之吃飽喝足,阿重送上了飯後茶,就在飯後閒聊、氣氛上佳的時刻,羽先生卻輕輕巧巧地轉過了話題,
“池小世子騎回來的那匹紅棕馬,名喚‘驟雨捲風’。性格溫和忍耐,體魄強健,全力賓士時速度如驚雨狂風。雖然不如我家殿下的‘烏雲踏雪’,也算是皇家馬廄中一等一的好馬。”
他笑道,“在下來時得了殿下的首肯,將驟雨捲風相贈池小世子。不必送還東宮了。”
池縈之看了眼對面眯著眼微笑的羽先生,心想,這狐狸,拐彎抹角說了一大圈廢話,最後還是做說客來的。
東宮今天在林子裡把她捆了,打算繞皇城一圈,傳出去有失儲君的仁厚氣度。這位羽先生是替自家主上送賠罪禮來了。
但是對著滿桌子吃光光的兔頭雞腳,正所謂吃人嘴軟,吃飽了把人趕出去的事兒池縈之做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