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將闌沒好氣地坐在欄杆上,懶得看那血腥的廝殺場面。
欄杆之外便是皎月、雲海、狂風,木欄又細,哪怕稍微坐不穩就會墜落萬丈高空神仙難救。
但奚將闌好像從來都不知什麼是怕,優哉遊哉晃盪著腿,撕開裾袍一塊布纏在掌心傷口處,纏一下“嘶”一聲。
等到他“嘶”過十聲,叼著布條胡亂繫了個結包紮好傷口,再一抬頭。
……滿長廊的人東歪西倒,不知死活。
盛焦毫髮無損,冷冷一甩冬融劍,漠然長廊外的奚將闌對視。
奚將闌:“……”
盛焦沉著臉抬步過來。
奚將闌一轉身,將雙腿懸在行舫外,警惕道:“你就站在那,我們談一談。”
盛焦停下步子,蹙眉道:“下來。”
“你猜得對。”奚將闌連扶手都不抓,單薄身軀被風吹得搖搖欲墜,冷聲道,“早在六年前,讓塵就用相紋預知過我的死狀——天道大人,是您殺了我。”
盛焦瞳孔劇縮。
奚將闌聲音好似要消散在風中。
“我要想活著,只有殺了你。”
“換明月”的“聽之任之護之”按理說,能夠操控盛焦做任何事,但奚將闌始終謹小慎微,懼怕盛焦修為太高,將他逼急了“堪天道”會強行破開“換明月”。
到時,遭受過性命威脅的盛焦恐怕會眼睛眨都不眨將他劈成齏粉。
奚將闌不敢賭。
““窺天機”從不會出錯,早知我會死於你手,那我為保性命想先殺了您,也是應該的吧。”奚將闌低語,“天道大人會諒解的吧?”
盛焦:“……”
奚將闌到底哪來的本事,能臉都不紅說出這種話?
還理直氣壯。
好像和他計較,還是盛焦的錯似的。
盛焦額角青筋輕輕一跳,朝他抬手:“先下來。”
“天道大人,我只是想……”
“奚將闌。”盛焦突然說。
——這是他第一次叫奚將闌的字。
奚將闌一愣。
盛焦黑沉眼眸好似早已將奚將闌看透,冷冷道:“我不願再拆穿你的花言巧語,適可而止——下來。”
奚將闌:“……”
奚將闌罵了聲娘,將臉上佯作的神情收得乾乾淨淨,沉著臉從欄杆上輕飄飄跳下來。
“既然不信你問什麼?!”奚將闌惡人先告狀,呲他,“想知道讓塵對我說了什麼,你索性自己去問他好了。”
盛焦見他終於下來,視線才冷冷移開。
奚將闌踹了一腳地上生死不知的傀儡,低聲罵了句“沒用”,走過去時故意撞向盛焦肩膀。
但盛焦身形高大,巍然如山,奚將闌這一撞反倒把自己小身板給撞到一邊去。
“你……”
奚將闌瞪他一眼,本想再無理取鬧,但視線無意中落在盛焦垂在一旁像是被狗啃了的手上,突然就蔫了。
他默不作聲地爬到軟塌上,胡亂扯過一旁盛焦疊放整齊的外袍裹在身上,保持著蜷縮膝蓋的憋屈姿勢打算睡覺。
“這盛無灼身上是戴了什麼能看透人心的法寶嗎?”
要不然的話為什麼自己哪句話真哪句話假他都能一眼分辨出來。
奚將闌百思不得其解,嗅著盛焦外袍上的桂香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兩人鬧得不歡而散。
直到翌日一早行舫下落時也沒說上半句話。
天光破曉。
困得睡眼惺忪的奚將闌披著獬豸紋外衣,纖細身形從朝陽滿地的長廊走過,視線輕輕落在下方。
陽光烈烈,行舫外層厚厚的冰霜一寸寸消融,化為水珠噼裡啪啦往下砸,像是落了一場小雨。
中州到了。
六年前奚將闌從中州三境狼狽逃離,從天之驕子到一無所有;他四處為家卻因獬豸宗搜捕令只在南境北境輾轉,半步都未靠近過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