捲上 第四章(2 / 4)

提金斯回答說:“哦,但你不會想進局子去的。走開點!”

她說:“胡說。我遇上過比這更糟的情況,做了九個月的女僕……跟過來!”

提金斯開始跑起來——更像是犀牛看到了紫色。他被狠狠地刺激了,因為他被一聲尖細、低低的驚叫刺中了。女孩在他身邊跑著。

“你……能……跑!”她喘著氣,“一下子來勁了。”

以尖叫反抗暴力在當時的英格蘭還是一件很稀有的事情。提金斯從來沒聽說過類似的事情。雖然他只是注意到鄉下的廣闊,那叫聲還是讓他極為不高興。那個警察,他的紐扣讓他顯得很招眼,正沿著對角線小心翼翼地從圓錐形的沙丘往下跑。頭戴銀色警盔、穿戴整齊的城裡警察跑到這樣空曠的地方讓人覺得怪怪的。空氣那麼清澈、乾淨,提金斯感覺好像是在一個明亮的博物館裡看標本。

一位年輕姑娘,像只被追的老鼠一心想著逃竄,從綠色的小山丘後面繞了過來。“這是一位被騷擾的女性!”提金斯有了這樣一個想法。因為剛從沙丘上滾了下來,她的黑裙子上沾滿了灰塵;她穿著灰黑條紋的絲質襯衫,一條袖子被完全扯了下來,白色線頭露了出來。從沙丘山肩過來的是那兩個城裡人,臉上帶著勝利的潮紅,氣喘吁吁,他們的紅色針織馬甲像風箱一樣上下起伏。黑頭髮的那一位眼神色眯眯的,看起來很下流,氣勢洶洶地高高揮舞著一塊灰黑色的東西。他滑稽兮兮地叫著:

“把那婊子脫光!……呃……把那婊子脫個精光!”然後從小丘上跳了下來。他一頭撞上了提金斯,提金斯用最大的嗓門吼道:

“你這頭該下地獄的死豬。再敢動一動,我把你腦袋敲下來!”

提金斯身後那個女孩說:“過來,格爾蒂……只要到那就夠了!”

一個喘著粗氣的聲音回答道:“我……不行……我的心臟……”

提金斯眼睛盯著那個城裡人。他大大地張著嘴,眼睛怒瞪著!他心目中那個理所當然的所有的男人全都打心眼裡想揍女人的世界好像徹底崩塌了。他喘著粗氣,“啊?!啊?!”

身後又一聲尖叫,比上一次的聲音來源更遠一點,這讓提金斯感到極為疲倦。這些討厭的女人到底為什麼這麼叫?他轉過身去,把包和別的都揮到身後。警察猩紅的臉像一隻剛煮熟的龍蝦,他吃力而毫無熱情地追在那兩個一路朝小溝小跑的女孩身後。他的一隻手,也紅撲撲的,伸得老長。他離提金斯只有一碼不到。

提金斯已經精疲力竭,根本無力思考或是吶喊。他把球杆包從肩膀上滑下,然後像把旅行包丟進行李車一樣整個丟到了警察奔跑的雙腿下。這個人本來就沒有任何動力,雙手和膝蓋著地,向前摔倒了。頭盔蓋住了他的眼睛,他似乎想了一想,然後把頭盔摘下來,小心翼翼地翻了個身,坐在草地上。他的臉上完全沒有表情,長長的唇鬢沾滿了灰塵,顯得很精明。他用帶白色波點的洋紅色手帕抹了抹眉毛。

提金斯向他走過去。

“我太笨了!”他說,“希望你沒有受傷。”他從胸前口袋裡拉出一個弧形的銀酒壺。警察什麼都沒說,他的世界也充滿了未知,他還為可以坐下來又不用自毀聲譽而感到極大的高興。他喃喃道:

“嚇到了,一點點!誰都會的!”

這就算沒他的事了,他低頭仔細研究起酒壺的卡口瓶蓋來。提金斯為他把瓶蓋開啟。兩個女孩疲倦地小跑著,正在靠近小溝邊。那個淺膚色的女孩一邊跑著,一邊試著調整同伴的帽子,原本用別針夾在頭髮後面的帽子垂掛在她肩膀上。

剩下的那群人非常慢地向前走著,形成一個慢慢靠攏的半圓。兩個小球童奔跑著。但提金斯見他們檢視過四周之後猶豫一下,停了下來。飄進提金斯耳朵裡的是這些話:

“停下,你們這些小魔鬼,她會把你們的腦袋敲下來的。”

尊貴的沃特豪斯部長一定是在哪兒找到了個令人敬佩的發音訓練師。那個灰黑色穿著的女孩在橫跨小溝的木板上哆嗦著努力保持平衡,另外一個一躍就跳了過去:騰在空中——雙腳落地,非常幹練。然後,當另外那個女孩一從木板上下來,她就雙膝跪在木板前,把木板向自己的方向拖,另外那個女孩在廣闊的高沼地上跑遠了。

那個女孩把木板丟在草地上,然後抬頭看著那些在路邊站成一排的男人和孩子。她用一種尖厲的聲音,像一隻小公雞那樣,叫起來:

“十七個人對兩個!男人一貫都這樣以多欺少!你們必須得從堪伯鐵路橋那裡繞一圈,到那個時候我們已經到福克斯通了。我們可是有腳踏車的!”她正準備走的時候,檢尋了一下,找出提金斯,對他喊道:“抱歉我這麼說。因為你們中的有些人並不想抓我們。但是有些人想。而且你們的確是十七個人對兩個。”她又對著沃特豪斯先生嚷:

“你為什麼不讓女人投票?”她說,“如果你不讓的話,你會發現這會大幅影響對你來說不可或缺的高爾夫運動的。這樣的話我們國家的健康怎麼辦?”

沃特豪斯先生說:“如果你過來安靜地討論……”

她說:“哦,你騙誰呢!”轉身走了。站成一排的男人們看著她的背影在平原的遠處消失了。沒有一個人想冒險跳過去:小溝裡有九英尺深的淤泥。她說得很對,移開了那塊木板以後,如果還想追那兩個女孩,他們得繞幾英里的遠路。這次突襲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沃特豪斯先生說那個女孩很了不起,其他人認為她就是很普通。桑德巴奇先生,剛剛停下他“嘿!”的嚷嚷聲,想知道他們準備怎麼抓住那兩個女人,但沃特豪斯先生說:“哦,別想了,桑迪。”然後走開了。

桑德巴奇先生拒絕繼續和提金斯的比賽。他說提金斯是那種會毀滅英格蘭的傢伙。他說他正兒八經地考慮要下一紙授權令來逮捕提金斯——因為他妨礙了司法。提金斯指出桑德巴奇並不是地方執法官,所以他不能這麼做。桑德巴奇走開了,一瘸一拐地,然後和那兩個走得有點遠了的城裡人氣憤地吵了起來。他說他們是那種要毀滅英格蘭的傢伙。他們像羊一樣咩咩直叫……

提金斯在球道上慢慢地逛著,找到他的球,小心地打了出去,然後發現球的右偏程度比想的要少了幾英尺。他又試了一次,獲得了相同的結果。他把觀察結果列在了筆記本上。他閒逛回俱樂部小屋去。他感到很滿足。

他四個月來第一次感到很滿足。他的脈搏沉穩地跳動,太陽的熱度將他全身包裹,這似乎對他非常有益。在那個更老更大的沙丘的側面,他觀察到了一小片草本植物,和一些小小的帶香氛的紫色植物混種在一起。那些一直在細細咀嚼的羊像要保護這些植物一樣小口吃著。他閒逛著,很滿足,繞過沙丘,走到小小的、滿是泥沙的港口。思考了一會兒水邊滿是淤泥的斜坡上波浪的弧線,他和一個芬蘭人進行了一段很長的談話,主要是用手勢。這個芬蘭人吊在一艘船邊。澆過焦油瀝青、以樹樁做成桅杆、有些受損的小船上有一個張開的、裂成碎片的洞口,本來錨應該放在這裡。船是從阿爾漢格爾[85]來,可以載重幾百噸,用大概九十英鎊的軟木想方設法拼湊成的,然後就投入到木材貿易,生死由天。在她旁邊的是一艘新漁船,結結實實,黃銅部件閃著光,剛剛在這兒替洛斯托夫特[86]的捕魚船隊造好的。根據從正在給船上最後一道漆的人那裡聽說的價錢,提金斯判斷,這艘船的價錢可以造三艘阿爾漢格爾的木材船,但阿爾漢格爾的船每小時每噸掙的是這艘的兩倍。

他的腦子在他身體健康的時候是這麼運作的:它到處拾得一些分門別類、精確的資訊,當得到足夠多資訊後,它就將資訊分類。並不是為了什麼特別的目的,只是因為獲得知識很愉快,那種感覺像是擁有了某種力量,好像保留了一些他人意想不到的東西……他度過了一個漫長、安靜、心不在焉的午後。

在起居室裡,他在一堆儲物櫃、舊外套和架在精製的木架上的石質洗手池中間找到了將軍。將軍背倚著這一排東西。

“你別太他媽過分了!”他叫道。

提金斯說:“麥克馬斯特在哪裡?”

將軍說他把麥克馬斯特和桑德巴奇送上了馬車。麥克馬斯特去蒙特比之前得打扮一下。他又重複了一句:“太他媽過分了!”

“因為我絆倒了那個警察?”提金斯問,“他喜歡這樣。”

將軍說:“絆倒警察……我沒看見那個。”

“他也不想追那些女孩,”提金斯說,“你可以看出來——哦,他巴不得不去呢。”

“我一點都不想知道這事,”將軍說,“保羅·桑德巴奇會給我灌一耳朵的。給那個警察一英鎊,別再說這事了。我是地方執法官。”

“那我幹了什麼?”提金斯說,“我幫助那些女孩逃跑了。你不想抓他們,沃特豪斯不想,警察也不想。除了那頭死豬,誰也不想。那有什麼問題呢?

“滾你的!”將軍說,“你不記得你是個年輕的已婚男人了嗎?”

出於對將軍非同凡響的年齡和成就的尊重,提金斯停下了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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