捲上 第七章(2 / 5)

我喜愛。

這是一段靜默的旅途……[148]

當然,並不是徹底的寂靜,但很靜!從教區牧師那裡回來,他們把那個倫敦陰溝裡的小耗子丟在那裡,他們很少講話……教區牧師並不是令人討厭的傢伙:女孩的叔叔。三個堂姐妹,並不令人討厭,就像這女孩一樣,但沒有她有個性……相當好吃的牛肉,非常值得稱讚的斯提耳頓乾酪和一點威士忌,這證明了教區牧師確實是個男人。這一切都就著燭光。這家裡很像個母親的母親領著那隻小耗子上了幾層臺階……女孩們一陣大笑……比預定時間晚了一小時離開……嗯,這並不重要,他們面前還有整個永恆。好馬——這真的是一匹好馬!——聳起肩膀開始幹活……

他們開口說了幾句話,說了說那個倫敦女孩現在應該逃脫了警察的追捕,說了說教區牧師如何可靠,收留了這個女孩。她坐火車一定到不了查令十字街……

那時起,他們陷入了長時間的靜默。一隻蝙蝠盤旋在離他們的車燈很近的地方。“好大的一隻蝙蝠啊!”她說,“夜蛾科[149]……”

他說:“你那荒唐的拉丁語命名系統是從哪裡學來的?難道不是蝙蝠蛾科[150]嗎……”

她回答道:“從懷特那裡……《塞耳彭自然史》是我讀過的唯一一本自然史書……”

“他是最後一個會寫作的英國作家。”提金斯說。

“他管丘陵地叫作‘那些雄偉而有趣的山陵’,”她說,“你那可怕的拉丁語發音又是從哪裡學來的?法……伊……伊……拿[151]!跟底拿[152]還壓上韻了!”

“他說的是‘崇高而有趣的山陵’,不是‘雄偉而有趣’,”提金斯說,“我的拉丁語發音,像所有現今的公立學校學生一樣,是從德國人那裡學的。”

她回答:“你得是!爸爸曾說那讓他覺得噁心。”

“愷撒等於德國國王[153]。”提金斯說……

“讓你的德國人費心了,”她說,“他們當不了人種學家。他們的文字學糟糕透了!”她補充了一句,“爸爸曾經這麼說。”這是她為了掩飾賣弄學問的跡象。

然後,又是寂靜!她頭上有一條她嬸嬸借給她的毯子。他身邊有一個倒影的輪廓,一個傲慢自大的鼻子直直地伸向低垂的黑色夜幕。要不是她方方的無邊女帽,她會呈現出一個曼徹斯特紡織廠工人的輪廓,但無邊女帽給她帶來不一樣的線條,像戴安娜女神的髮帶。坐在這樣一位安靜的女士身邊,在威爾德茂密樹林的黑暗裡,沒有月光能透下,既興奮又宜人。馬蹄聲克洛、克洛地響:一匹好馬。車燈照出一個揹著大口袋的男人棕紅色的剪影,擠到了樹籬裡,旁邊是一條眨著眼的雜種獵狗。

“看門人一定在睡覺!”提金斯自語著,“所有這些南部鄉村的看門人都能睡一整晚……然後,為了週末打獵,你得給他們五英鎊的小費……”他很確定,對這一點他要堅決表明立場。週末再也不跟西爾維婭去那些“被選中的人”的豪宅了……

他們進入了一片廣闊的、深深的低樹叢裡,女孩突然說:

“我並不是因為古板才跟你的拉丁語過不去,雖然你粗魯得有些沒必要。而且我不困。我很愛這樣。”

他稍微遲疑了一下。這是句蠢姑娘才說的話。她並不經常說蠢姑娘說的話。他應該冷落她,為她自己好……

他說:“我也很愛這樣!”她在看他,她的鼻子從剪影中消失了。他沒能忍住。月亮剛好在她頭上,不認識的星星圍繞著她,夜色溫暖。另外,一個很男人的男人也可以偶爾屈尊一下!這是他欠自己的……

她說:“你真好!你本可以暗示這糟糕的旅途把你從非常重要的工作那裡拉開了……”

“哦,我可以邊駕車邊想。”他說。

她說:“哦!”然後說,“我不介意你對我的拉丁語粗魯的態度是因為我知道我拉丁語比你好多了。叫你引幾句奧維德沒法不滿是錯誤……那是vastum[154],不是longum[155]……‘Terra tribus scopulis vastum procurrit’[156]……那是alto[157],不是caelo[158]……‘Uvidus ex alto desilientis……’[159]奧維德怎麼可能寫出‘ex caelo’來呢?‘x’後面的一個‘c’就把你搞得不高興了。”

提金斯說:“Excogitabo![160]”

“這是徹底的‘狗拉丁’[161]!”她輕蔑地說。

“而且,”提金斯說,“longum比vastum好多了。我討厭虛偽的形容詞,什麼‘廣闊的’……”

“你這麼謙虛的人才會指正奧維德,”她叫起來,“但你還說奧維德和卡圖盧斯是僅有的兩個可以被稱作是詩人的古羅馬詩人。那不就是因為他們都是酸溜溜的,會用vastum這樣的形容詞……‘悲傷的淚水混著親吻’不是多愁善感還能是什麼!”

“必須是,你知道。”提金斯帶著不安溫柔地說,“‘親吻摻著悲傷的淚水’……‘Tristibus et lacrimis oscula mixta dabis.’[162]……”

“這樣我不如死了算了,”她暴躁地說,“你這樣的人死在水溝裡我都不會靠近的。就算你的拉丁文是跟德國人學的,你也太差勁了。”

“哦,嗯,我是數學家,”提金斯說,“古典學我不擅長!”

“你確實不擅長。”她刻薄地說。

很久之後,從她的影子那裡傳來這些話:

“你用‘摻’而不是‘混’來翻譯mixta。我也不覺得你是在劍橋學的英語!雖然他們在這方面和在其他方面一樣糟糕,爸爸曾經這麼說過。”

“你父親是貝利奧爾學院的,當然了。”提金斯帶著劍橋三一學院學者的那種不屑的蔑視。但大部分時間都和貝利奧爾人生活在一起的她把這當成讚許和橄欖枝。

過了一會兒,提金斯觀察到那剪影仍然在他和月亮之間,說道:

“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我們幾乎朝著正西走了一會兒了。我們本來應該向東南稍稍偏南走的。我猜你一定認識這條路……”

“這條路的每一英寸我都認識,”她說,“這條路我一遍一遍走過的,騎著自己的摩托車,媽媽坐在邊車裡,下一個路口叫祖父的路口。我們還有十一又四分之一英里要走。這條路往回繞是因為薩塞克斯的舊鐵礦井。它繞著它們進進出出,好幾百個。你知道萊伊鎮在十八世紀出口的都是啤酒花、大炮、鐵壺和煙囪內壁。聖保羅教堂周圍的鐵欄杆就是薩塞克斯鐵做的。”

“我知道,當然了。”提金斯說,“我也是從鐵礦郡來的。為什麼你不讓我把那女孩放在摩托車邊車裡帶過去,那樣會快一點?”

“因為,”她說,“三個星期以前,我在霍格角撞上了一個里程碑,跑到了四十碼。”

“那一定撞得很徹底!”提金斯說,“你媽媽不在車上?”

“不,”女孩說,“是婦女參政權論者的文章,邊車裡都裝滿了。那真是撞得很徹底。你沒注意到我還有點瘸嗎?……”

幾分鐘以後,她說:“我一點都不知道我們到底在哪裡。我徹底忘了看路了,而且我不在意……不過,那裡有個路標,在邊上停下……”

不過,燈光沒辦法照到路標牌上。兩盞燈暗暗的,照得很低。空氣中有很多霧氣。提金斯把韁繩交給女孩,下了車。他拿了車燈,往後走了一兩碼,到了路標旁,仔細看著它令人迷惑的鬼魂般的影子……

女孩稍稍尖叫了一聲,聲音直戳他的脊柱。馬蹄不同尋常地踢踏著,馬車繼續往前。提金斯跟著它,十分令人驚奇——它徹底消失了。然後,他又撞見了它,鬼魂般的,有些發紅,陷在霧裡。霧一定是突然變厚了。當他把燈放回插孔的時候,霧纏繞著車燈。

“你是故意的嗎?”他問女孩,“還是你沒法穩住一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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