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他要做警察

初三回到京城上學,虞秩又一次開始重新適應環境,那時候虞移已經入選京城游泳隊,平時在家的時間不多,訓練也很辛苦,爺爺奶奶家裡的一切都是圍繞著虞移開展的,當然十幾年來一直如此,自然也不會因為虞秩的到來就很快改變,虞移吃飯有要求,奶奶做飯也就很注意,虞移時間很緊湊,全家人就跟著一起規律作息,虞移拿的榮譽多,家裡已經有兩面牆專門做展示了,奶奶害怕虞移的獎狀直接貼上會老化,都是放在大小合適的相框裡,那些獎牌獎盃也都打了專門的玻璃櫃子,整個一個虞移榮譽博物館。

爺爺奶奶對虞移的關心愛護本來就已經夠周到了,姑姑姑父對虞移就更加愛護和欣賞了,表妹更是從小對虞移這個哥哥崇拜的不行,虞秩能感覺自己的突然到來讓這個原本和諧歡樂的大家庭多出來一些尷尬和不適應,不過好在姑姑姑父工作忙也不經常來,虞移要訓練也不經常在家呆,爺爺奶奶這邊的話都還挺好的,只要關起房門他們也就不會進來了,也還不算是很難受。

更大的問題在學校等著虞秩呢。

初三開始新增了化學課,其實虞秩數學物理還行,而且初三化學還處於啟蒙階段沒有什麼太深奧的內容,加上班上的化學老師據說還是一位從公立學校引進的教學名師,四十左右,風度翩翩幽默風趣,全班同學一下子就被這樣的老師給吸引了,學習熱情都十分高漲,虞秩也表現的很有興趣,上課很積極,老師似乎也挺喜歡虞秩的,經常叫他起來回答問題,課堂上有時候也會和他有一些小的互動。

虞秩當然也沒有辜負老師的這份青睞,課上課後都對這門課飽含熱情,作業什麼寫都寫的漂亮,老師也會經常在班上表揚他,一來二去虞秩跟這個老師就越來越親近,經常下了課會到老師辦公室去聊聊天什麼的,這位老師別看是教學名師,真的是一點架子都沒有,偶爾還會叫上虞秩一起去食堂吃飯,放學了這位老師還會和學校裡的男孩子們一起打打籃球什麼的,也會親切的拍拍同學的肩膀,握握手什麼的,總之就是特別受歡迎。

虞秩當時真的覺得這個老師填補了他突然轉學帶來的很多缺失和空白,這也是虞秩覺得轉學來京城遇到的唯一一件讓他覺得還蠻好的蠻幸運的事情,可以說化學課和和藹可親的化學老師,是種種陌生不適應裡唯一的幸運和慰藉,真要這麼下去,家裡誰化學學的更好都不一定,出兩個化學博士也不是沒可能。

但是惡鬼總會撕下它的畫皮。

那天體育課之前,這位老師到班上把虞秩叫走了,說是他在準備一堂實驗課,內容太多了,需要虞秩來幫個忙,虞秩還特意和體育委員請了個假,然後美滋滋的跟著老師就往實驗樓走。

目的地不是他們平時上課的那間實驗室,甚至都不在他們平時上課的樓層,實驗樓六層沒電梯,虞秩跟著老師一口氣爬到六樓,一路上虞秩也很奇怪為什麼不在他們平時上課的實驗室準備呢,老師的解釋是他在準備一堂很重要的公開課,會有電視臺來錄影,平時上課的實驗室樓層太低效果不好,為了保證錄製順利他就只能換到這間高樓層的新實驗室,因為這裡之前還沒啟用,所以要先來佈置一下,一路聊著聽老師的話才是好學生這樣的話題,穿過長長的走廊就到了這間所謂的新實驗室。

虞秩跟在老師後面推開門,走進來才現這就是一間空教室,確實沒人用,甚至都能聞到灰塵的味道,教室四周窗戶的窗簾都是拉上的,整個房間光線很暗,教室中間的地上好像凌亂的鋪著一床被子,他很奇怪的回頭問老師說怎麼連桌子都沒有,是不是要去哪裡先搬桌子呢,老師反鎖上門以後笑著對虞秩說不用了。

後面生的事情虞秩只記得伴隨著無限的恐懼和混亂,虞秩也記不清平時可親可敬的老師是怎麼就抱住自己開始動手動腳把自己往那床被子上壓的,一切都似乎來不及去詳細記憶和理性反應,還有什麼老師真的很喜歡你這種讓人頭皮麻的話。

虞秩只記得那感覺就好像同時被人灌入烈酒和冰塊,整個人都凍住了但是又能感覺到身體內部的沸騰和痛苦,虞秩記不清自己具體都做了什麼,稍微不那麼混沌的記憶畫面裡,自己已經掙脫開了,回頭看老師眼鏡也不見了,撐著地似乎很難站起來,鼻子嘴角都在流血,而自己的校服襯衣領帶沒了,釦子也崩飛好幾個,虞秩飛跑向門口現門被反鎖了,好在只是從內部鎖上而已,他趕緊解鎖門鎖就往樓下跑,背後遠遠追來一句猙獰的“敢說出去我弄死你。”

虞秩的學校不到放學時間大門是不開的,但是他實在是慌不擇路,可能是直接從校園裡面翻牆出來的,等稍微平靜下來的時候,他已經在爸爸媽媽家樓下的公交站了,這套房子虞秩以前和爸爸媽媽在這裡住過,現在虞移掉下去的那個水池也早都被填平改成了兒童娛樂設施,虞秩全身抖的站在小區門口,才想起來自己現在住在爺爺奶奶家,這套房子已經很久沒人住了。

虞秩做賊似的回到爺爺奶奶家,爺爺去退休人員活動中心下棋去了,奶奶在玄關櫃上留了紙條說她有個學生回來了她出門去聚會了,讓虞移如果回家了不要等她。

家裡沒人,虞秩趕緊跑進自己的房間,關上門以後全身就開始不受控制的抖,整個人癱軟在地靠著門坐著怎麼也起不來,他覺得很渴,又很噁心,緩了很久才勉強支撐起自己坐到了床上,桌上的水杯裡還有一點昨晚沒喝完的水,虞秩伸手去拿,才看到自己的右手手背上有一個傷口,他恍惚記得好像是第一拳打在化學老師臉上的時候被老師的眼鏡還是牙齒給劃傷了,傷口不淺,還溼漉漉的有血跡滲出來。

好在虞秩從小愛瘋玩體質不錯,長這麼大架也不少打,關鍵時刻長期的肌肉記憶主導了本能把那個衣冠禽獸揍的牙都掉了兩顆,如果換做是一般家庭裡牢牢鎖在書桌前的乖孩子,遇到這種事可能就沒辦法保護好自己了,那畜牲肯定也就得手了,當然現在社會這樣的乖孩子越來越多,可能這也是那畜牲肆無忌憚的原因之一。

虞秩亂糟糟的大腦根本找不回一點點思緒,害怕,恐懼,噁心,羞恥一股腦湧了上來,試了很多次好不容易把水舉到嘴邊,但是一點都喝不下去,只覺得好像整個腦子都凍住了,又好像整個人的靈魂都出竅了,漂浮在半空中覺得一切都好不真實,突然房間門就被敲響了。

原來是虞秩體育課請假以後就再沒出現,眼看要晚自習了都沒見人,他同桌就告訴班主任老師了,正在家屬院外面吃小麵館的爺爺一聽孫子不見了,趕緊先回家找,到家一看家門口兩滴滴落狀血跡,估計是虞秩掏鑰匙的時候手伸進口袋弄得傷口流血了自己不知道,身為老公安的爺爺立刻就警覺起來了,進屋觀察了一下沒有異常,虞秩的房門管著,爺爺推了推門現門反鎖著,於是又敲了敲門。

虞秩趕緊應了一聲,爺爺聽到孫子的聲音,總算鬆了口氣,問虞秩怎麼不上晚修回家來了,虞秩也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從小父母教育的男孩子遇到問題要學會自己去解決問題,或者生這樣的事情他的大腦還是空白,又或者是那句敢說出去我弄死你的威脅,再或者是他也覺得這件事情非常羞恥,他和爺爺說感覺身體有點不舒服想睡會兒,爺爺問地上的血跡是怎麼回事兒,虞秩說幫老師搬東西不小心割破了手,自己也沒注意,爺爺不放心,讓虞秩開門他進來看看,虞秩趕緊把身上的衣服脫了捲進衣櫃裡,拉開被子假裝自己躺床上呢,然後起來給爺爺開了門。

當時天快黑了,因為虞秩撒謊爺爺也沒太看清虞秩髒兮兮的臉,看到虞秩開門就趕緊抓起虞秩的手,估計是看不太清,爺爺又伸手從兜裡翻找老花鏡要戴上看看虞秩的傷口,虞秩趕緊說爺爺我餓了你幫我買碗刀削麵吧,這句話大概是全人類基因裡被設定為百分百立即執行的命令,孫子一說餓了,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們基本就是能殺的全殺了,何況一碗麵。

看到爺爺端著陶瓷飯盆出門了,虞秩才鬆了口氣,轉身看到穿衣鏡裡的自己,臉上還沾著灰塵,臉色灰白,像個活鬼。

等爺爺端著刀削麵,還特意給虞秩加了一份排骨,回到家,虞秩已經洗了澡出來,衣服也都扔進洗衣機了,正在洗,爺爺放下面又去拿來紗布和藥水,虞秩趕緊說爺爺我自己來。

虞秩是真沒胃口吃下任何東西,但是爺爺還是很擔心的一直坐在餐桌邊陪著,虞秩只能硬著頭皮往肚子裡塞,硬塞了半碗,跑去洗手間吐得一塌糊塗,這下爺爺真著急了,說什麼都要帶著虞秩上醫院,正好奶奶一推門回來,看到這陣仗也嚇一跳,拽著虞秩就往醫院跑,爺爺奶奶家離醫院倒是不遠,這個點兒只有急診,醫生量體溫聽心肺檢查不出來什麼問題,爺爺說班主任老師打來的電話裡說虞秩是幫化學老師搬了一趟東西,虞秩一聽到化學老師四個字又是狠狠吐了一回,醫生看這情況,雖然也覺得虞秩表情閃躲,右手上的外傷有點可疑,但是那個時候大家對於同性之間的侵犯行為都沒概念也沒防備,也沒有現在的強制報告制度,認為虞秩應該是天氣熱了吃壞東西,不嚴重,開了些藥讓回家觀察一下,回家路上奶奶問虞秩都吃什麼了,虞秩只想這件事快點過去,隨口說了句吃了個冰激淋。

從此虞秩的化學成績一落千丈,很長一段時間他只要聽到化學兩個字就反胃噁心,然後也有很長一段時間入睡困難,睡眠輕。

這些家裡人是不知道的,虞秩回到學校不到一週,警察就來把那個畜生給抓走了,受害學生不止虞秩一個,但是運氣好逃脫了的只有虞秩一個,其中有個學生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在家服藥自殺被家長救了下來,惡鬼的真面目才終被揭穿,警察來學校調查還有沒有其他受害者的時候,有同學反應說虞秩和這位老師走的也很近,然後虞秩就經歷了這輩子他最後悔的事情。

他撒謊了。

面對警察的詢問,虞秩說自己那天跟著老師去了實驗樓以後就感覺身體很不舒服,就直接自行翻牆跑回家了,警察結合虞秩奶奶給虞秩請病假時候的就醫記錄,自己學校教學樓下的監控看到虞秩上樓的時間並不長,認為虞秩說的應該是事實,加上還有同學們反饋的其他線索需要調查,就讓虞秩回去了。

此後的人生裡,虞秩無數次的想起這件事都讓他無比的後悔,他無數次的恨自己當時沒有站出來指證這一切,雖然那個禽獸在之前工作的學校就已經開始對學生騷擾猥褻侵犯,累累惡行最終曝光在正義鐵拳之下,因為涉及未成年人且情節惡劣,判決也是從重的,那時候學校美其名曰保護未成年學生隱私,連帶著這位老師的種種惡行也被捂了蓋子,很多學生和家長都不知道到底生了什麼事,甚至有家長投訴為什麼說好的化學名師教了不到兩個月就離職換人了。

其實虞秩在後來的工作中接觸的人多了,也開始能夠理解一些受害人不願意聲張的想法,雖然他自己的心結還是解不開,畢竟正是因為有了很多個沉默的受害人,撒謊的受害人,才有了越來越多的受害人,但是每一個受害人又是一個鮮活的獨立的個體,不能因為受害人三個字就給他們打上標籤,讓他們必須無所顧慮,必須毫無保留,必須坦誠。

這件事就這樣成了虞秩心裡埋得最深的秘密,時刻都在刺痛他的神經。

直到高中階段選了文科要提升英語成績開始去嚴叔叔家補習,有一次週末爺爺去參加老戰友聚會,奶奶本來說在家給虞秩做飯的,虞秩很懂事的勸奶奶陪著爺爺一起去,奶奶不放心虞秩出去吃,畢竟虞秩腸胃不是很好的感覺,所以打電話到嚴叔叔家,嚴叔叔說正好他今天休假,在家煮炸醬麵呢,給孩子多下一碗的事兒,讓直接來家吃。

嚴叔叔休假是因為上班路上遇到一個男的毆打妻子,他挺身而出被嫌疑人打斷了鼻樑,在家休養,虞秩去的時候嚴叔叔還纏著繃帶,但是說起這件事,特別是說起嫌疑人已經被刑事拘留的時候,一臉的驕傲,他說保護別人不受不法侵害,特別滿足特別有成就感。

吸溜著嚴叔叔煮的齁鹹的炸醬麵,虞秩突然就有了很堅定的人生理想。

他要做警察,做刑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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