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好的黃鱔放在一旁瀝油,取了口新鍋,舀一勺炸魚的老油中火燒熱,各類香料都依據馥娘當日教的方子依次投入鍋中炒至香味散出。
做菜時張大廚就來不及左顧右盼了,他眼睛盯著鍋子,提著大鐵鍋的臂膀在鐵鍋與勺的顛動中每一分肌肉都在用力。
時機一到,他撈過一旁炸好的黃鱔、刀口椒、孜然粉迅速翻炒,然後再依次加入剩餘的調味料做最後的調味。
最後放入香姑早就切好的黃瓜、青椒煸炒至斷生,大勺撈出擺盤,這道“盤龍黃鱔”就出鍋了。
“宋小娘子,你再嚐嚐我這新做的。”菜才一出鍋,大熱的天,張大廚甚至顧不得扯下脖頸間掛著的布巾擦擦自己快從額頭流到下巴的汗,首先遞上筷子,小心瞧著馥孃的表情。
屋外眾人,見大廚房裡張大廚的動作停了,知道這道菜做完了,才敢小心翼翼圍過來,目光也都盯著大廚房裡若閒庭信步的少女。
宴香樓大師傅的新菜是好是壞的評定,竟然就係在了這屋裡屋外年紀最嫩的小姑娘一句話裡!
第6章 第六餐飯
馥娘夾起一塊小黃鱔,張大廚見她嚐了之後,也抽了一雙筷子夾了一塊送入口中。
馥娘面色不變,嚥下了口中黃鱔,而張大廚在咬下的第一口,面色便難看了起來。
他今日做的第三份盤龍黃鱔,依舊是失敗品!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有些氣餒,“請教宋小娘子我這做法應當與你當日無二般,為何這鱔魚口感怎麼都差如此之多!”他把最後希望放在馥娘身上了,竟直接衝著馥娘彎腰行禮,他沒有某些廚師的傲慢自大,廚藝不高臭規矩一堆,在張大廚這裡只有一句“能者為師”!
“大師傅切勿這般。”馥娘還不等張大廚的腰徹底彎下去,已經上前把他虛扶了起來,“我既然賣了你這張方子,定然是會做到盡善盡美。”
張大廚聽到馥娘最後一句話,這心才徹底放下去。
他說這豆腐宋家的小娘子就是個人美心善的丫頭!
“我先去看看黃鱔。”馥娘說這句話,張大廚就知道這是要幫他解決問題了。
他領著馥娘去看水缸裡養的幾條黃鱔,才走幾步,扭頭看見屋外圍了一圈人,他立即揮手趕人。
“都圍在這裡幹什麼!”
香姑知道祖父是怕自家買的方子洩露了,可人群裡不僅僅有他們後廚的人,還有趙掌櫃的呢!
香姑也是個聰慧女子,立刻上前一步,眾人表情都還來不及變,便聽這丫頭道:“阿翁,大家都是饞你的手藝呢,那三盤黃鱔放著也是放著,不如分與大家嚐嚐?”
“那就散下去,大家都嚐嚐吧!”張大廚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只不過緊張方子罷了,孫女給遞了個臺階,他立即就下了,眾人也識趣,收了好奇心都去嘗張大廚做的三盤據說是失敗了的黃鱔。
油炸的黃鱔入口乾香,可稍微嚼一嚼又有油香從口齒間溢位,這黃鱔哪裡難吃了?!
張大廚怕是過於謙虛了吧!這都是失敗品的話,那豆腐宋家的小娘子原本的方子,做出來的黃鱔怕不是比龍肝鳳髓還要美味!
這是嘗過三盤張大廚所說的失敗品的眾人想法。
先不說後頭那兩盤炸的漂亮的盤龍黃鱔,就前頭張大廚第一盤炸的外形並不算漂亮的黃鱔,也是十分好吃的,雖然略微有些土腥味,可黃鱔不就是這個味道嗎?
水缸前,張大廚親自抓了一條小黃鱔給馥娘看。
“這是前幾日我和你一起在那攤販處買的。”也是那日馥娘賣了菜譜方子給他,還當著他面給他做了一道麻辣爽口,讓他至今不能忘懷的“盤龍黃鱔”!
馥娘仔細看了看,下了結論:“黃鱔肚子裡的腥泥沒有吐乾淨。”
張大廚聞言一臉震驚:“怎麼可能,我照著你的法子,在水裡滴了幾滴菜籽油,怕時間不夠我還多養了半天!”
馥娘算算這鱔魚買的時間,確實多養的半天,她視線落在張大廚養黃鱔的水缸上,立刻清楚了癥結所在。
纖纖十指拍了拍水缸,又撩了撩缸中已不見一點油花的水面。
“你這缸是陶土做的吧,只是上面刷了一層釉,這樣的缸存得住水,但存不住油的。”
自家用的缸存不存的住水,存不存的住油,張大廚自然知曉,他臉上訕訕:“我還以為是被黃鱔吃了……”這水面才如此乾淨,沒想到竟然是這麼一個原因。
“怪不得那股土腥味怎麼都去不了!”他下回記得換個盆養黃鱔了,又緊忙追問:“宋小娘子,你瞧別的還有什麼提點的嗎?”
張大廚對馥娘不可謂尊敬,對一個小輩都用上了“提點”一詞。
馥娘看了張大廚做的黃鱔,也是真還有別的要說的。
“你方才油炸的時候,火大了。”
“火大?”聽到這個,張大廚反而有些不解,“我正是照你那日做的來的。”
“倒是我那日忘了仔細與你說這火候。”馥娘這話其實不過維護一下張大廚的臉面,她那日把方子教給張大廚之時再仔細不過了,只是張大廚年紀大了,又有自己的經驗,在有些細節方面想當然了,卻導致做出來的盤龍黃鱔與馥娘做的有稍許的風味差異。
“油鍋旺火燒至三成熱,就轉中火,下入黃鱔,這其中講究的便是一個‘溫油慢炸’,等黃鱔呈自然捲曲起來,再轉至旺火,炸到表皮乾脆,就可以撈出來了,這樣炸出來的黃鱔才會表皮乾脆,嚼著肉質幹香,但又不失鱔魚本身肉質的鮮嫩。”
馥娘細細與張大廚講解這一步步火候大小都是為了什麼原因。
張大廚這已經是第二遍聽了,他自己動手過幾次之後,再聽馥孃的分析,這才有恍然大悟的感覺,瞧著水缸裡養著的黃鱔,恨不得再撈幾條出來,現場殺了重新做一道完美的“盤龍黃鱔”!
他相信這一回,他做的絕對不比那日宋小娘子做的要差!
只可惜他家這吸油的水缸沒養好黃鱔,這一缸子的黃鱔,今日怎麼做都是土腥味。
“其餘的我瞧你做的比我好多了,這黃鱔吐乾淨腥泥之後,你這道菜就能做的比我好了。”
香姑是唯一被允許能多靠近水缸幾步的人,她在不遠處聽見馥孃的話,砸了砸嘴巴,心道也只有馥娘這般性子的溫柔小娘子再教了她阿翁之後,還會這般捧他阿翁。
若是她能教阿翁做菜,別說捧著他阿翁了,不反過來拿喬就好了!
熱鬧看到這裡就散了,只不過還有幾人吃了張大廚做的失敗版“盤龍黃鱔”之後,還抓心撓肝地想著馥娘做的成功版“盤龍黃鱔”得有多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