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之前順路送過這倆兄弟一程,知道他們回家的路,倒不怕他們看不見這胡餅。
羅老太和盧大姐見著馥孃的動作,問了一嘴,這才知道兩個孩子的打算,心裡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一個胡餅怎麼夠吃。”羅老太把賣剩的一個蒸餅也遞了出去。
盧大姐也不知道心裡是想起什麼,目光中也有淚花閃動,把預備晚上當菜吃的油豆腐絲都拿了出來,掰開湘榆的胡餅,把裡面塞的滿滿的。
“當年我也有吃不上飯的時候,現在見著了,能幫就幫一把。”
羅老二看媳婦還有娘都給出東西了,就他兩手空空,只道:“我給他們送去吧!我天天在碼頭,昨天還帶了他們兩個一路,他們應該認得我。”
可羅老二這個主意卻沒有得到羅老太的認同,反而遭到她的白眼。
“需要你送?!放那兒就好!”羅老太麻利把食物用油紙包好,放到了路邊一塊大石頭上。
羅老二不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什麼,捱了老孃一頓罵,又吃了不少白眼,訕訕推了下去。
他哪裡知道,就算窮人也是有骨氣的,這兄弟倆到這個地步,都沒有去街上乞討,還留在碼頭做苦力,就說明他們兩兄弟不想接受別人的施捨。
把東西放在哪裡,讓他們自己撿到,比直接拿過去,一副施捨的語氣遞出去要好多了,還保全了少年人的面子。
驢車在原地停了一下,遠遠見到兩個互相攙扶著的身影蹣跚從路的盡頭出現,眾人才再次上了驢車。
隨著盧大姐一聲呼和,驢車再次緩緩行駛起來。
在路的盡頭,一直盯著兄弟倆的湘榆看到他們彎腰撿起了那兩個油紙包,臉上才揚起笑容。
“馥娘姐姐,他們撿走了!”
馥娘也笑著點頭:“嗯,他們今天晚上不會餓肚子了。”
這是今日回家路上的一個小小插曲,他們不知道自己做的微小的事,卻叫兄弟倆一直記得。
這可能是他們這輩子吃過的,最香的胡餅和最軟的蒸餅。
晚上,馥娘送湘榆回家,又收拾好家裡的一切,這才在油燈下數起今天賣得的銅板。
兩桶綠豆湯,一桶豆麵碎,這裡的銅錢一共有一百八十一文,和馥娘粗略估計的一樣。
加上早上散賣豆腐賺的四十五文銅板,馥娘用草繩把這合計二百二十六文錢串在一起,虛虛打了個結扔進了床腳的錢箱子裡。
放完東西,她抬頭又看見箱子上放著的那個做工精緻的荷包——哦,對了,這是那個柳三郎的私印。
早上馥娘想去隔壁院子看看人在不在,但是去了幾趟,院子都空空的,來修屋頂的人也沒有。
馥娘又不知道他們住在那家客棧,自己事情也忙,一時就把這事拋在了腦後,現在看到這個荷包,就又想起了這件事。
“明天再看看。”她躺到床上,咕噥著這句話,在腦袋沾到枕頭的沒幾秒,就進入了夢鄉。
可第二天起來,馥娘忙起事情來,她就總容易把這事忘記了。
雞架骨是昨天香姑給的,今天可沒有雞架骨了,馥娘想了一下,炒了點肉絲放到豆麵碎了,爭取喝幾口豆麵碎就能吃到一絲肉絲,也不比雞骨架差。
只不過想想還是摳門了些,臨了她又炒了一罐醬豆肉臊子帶上,到時候給買豆麵碎的人,一人在豆麵碎上舀上一勺。
既然肉臊子都帶了,馥娘想想,又切了一罐芹菜碎、一罐蔥花、一罐榨菜碎,又帶上一壺醋。
讓客人可以憑著自己的口味放點額外的調料。
果然下午的時候,這點小小的改動大受好評,對面本來生意就不如羅老太她們的婆媳兩個生意更加差了。
第三天馥娘還是一樣的操作,一天帶的東西比上一天更加早賣空,她的綠豆湯和豆麵碎已經漸漸在這個碼頭打出名氣了。
甚至羅老太的小攤自己還沒有名字就已經被苦力工友們叫出了名字。
他們稱呼羅老太的攤子叫“老太蒸餅”,而馥娘則是老太蒸餅那個賣湯的孫女!
馥孃的綠豆湯和豆麵碎一天比一天更加受歡迎,甚至要來的早才能買到,來的晚了,能瞧見的就只有三個空桶了。
這讓羅老太的蒸餅還有盧大姐的胡餅賣的都快不少,盧大姐胡餅都來不及做,最後都是攤子一擺出來,她就開始包胡餅,先開始做了,要不等待會兒客人聞著味過來,她做都來不及做,還要一直被催促。
馥孃的湯賣的太快,工友們全部都抱怨著讓她們一家子多帶一些,馥娘對此只能無奈聳聳肩,盧大姐的驢車最多隻能再帶那麼多東西了,難道讓人家自己的東西不帶,帶她的東西?
原本馥娘想著家裡做豆腐,養牲畜毛要亂飄,讓豆腐不乾淨了,這會兒倒是有些心動,買頭驢子或者騾子也不錯。
不過她才還完債,賣了這幾天的綠豆湯、豆麵碎,這也才攢了一兩不到的銀子,這還是不算材料成本的。
而且她家裡的碎豆麵已經用完了,明天要是還做豆麵碎,就要把完整的綠豆麵掰碎了來賣了。
所以工友們催促的話,馥娘只有表面應下,心裡還是想著就先賣這三桶,等以後掙了銀子,能自己買驢車了,再說以後。
這一頭馥娘早上忙著做豆腐,送豆腐,下午忙著碼頭的小攤生意,恨不得一個人掰成兩半來用,卻不知道平安坊如今正悄然傳出關於她的流言。
第二天早上,馥娘照常做豆腐,隔壁的錢嬸子過來打豆漿,順便幫馥娘開門,看到馥娘,錢嬸子表情欲言又止。
“怎麼了,嬸子?”馥娘瞧錢嬸子表情奇怪,還以為是她身體不舒服,關心了幾句。
錢嬸子眉頭一緊一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她問了幾句馥娘連日的近況,知道她早上做豆腐,下午都在跟著羅老太碼頭賣綠豆湯,心裡默默嘆了一口氣。
“嬸子知道羅老太與你有恩,你小時候喝她的奶才能長大,她待你如親孃一般,可羅老太自己也有兒子媳婦,你總是跟著他們也不是一回事,日子短還好,人家日日見你買賣,賺的幾個銅板都一清二楚,這日子長了,心裡難免會想些別的。”
錢嬸子話裡雖然說羅老太是像馥孃的親孃一般,可她何嘗也不是這般,早上怕馥娘起的早,辛苦,每日風雨無阻的過來,說是要過來打豆漿,其實就是過來幫馥娘開店門。
現在說的每一句話,也是為了馥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