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嫁妝都已經準備好了,怎麼侄女又不嫁了呢?!
這不是回過神來,打算和他們搶家產吧!
這可不行!
於是二人這一合計,又開始給郭寡婦找物件。
張氏這邊等了半年,也覺得宋兆巍這事不靠譜了,也就認同了兩個叔叔給閨女說親的事情。
要郭二和郭三這兩人去找侄女婿,那唯一的要求就是嫁出去,而且嫁得夠遠,他們才不會管男方人品好不好,郭寡婦嫁出去之後日子過得好不好呢!
可這人選挑來挑去,在郭寡婦的眼裡都不如宋兆巍,她找丈夫的要求看重的是人品……好吧,她就是看上宋兆巍那張麵皮了。
但她這兩個叔叔選的都是什麼歪瓜裂棗?!無論人品、相貌,有哪一點可以和宋先生比擬?
張氏看到一個自己覺得還看得過眼的,往往都是她身前聽丈夫說過人品還不錯的人,不然她一個常年在深宅大院裡的婦人哪懂得這些。
她覺得看得過眼,還不錯,就對郭寡婦說,讓她別挑了,她這二嫁要求也不能太高,這般挑挑揀揀不願意嫁,那留在家裡年歲是一日大過一日,往後怕是連這般的男兒都嫁不得了。
見女兒不聽勸,又會說到宋兆巍。
張氏雖然不會說什麼宋兆巍的壞話,但是宋兆巍都把她女兒晾了這麼久了,她此時自然也不會幫著宋兆巍說話,只有貶低他的份,大抵就是“你倆無緣”“他若有這心思,還不早就上門來提親了,又怎會讓你等這麼長時間”“還是別想那什勞子宋先生了,他人品貴重又如何,聽說還欠著許多債,還有個快及笄的閨女了,到時候說不得還要用你的嫁妝去貼補他閨女的嫁妝!”這類話語。
郭寡婦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可還是遲遲沒有下定決心。
這母女倆越是這般,郭二和郭三便越是著急,打聽了一番寡嫂的想法之後,現在也不管嫁得是遠是近了,只要把侄女嫁出去就可以了。
而隨著郭寡婦在孃家的時間越待越長,張氏還有郭寡婦也發現兩人在郭家的待遇越來越差。
郭家掌事人都換了,郭宅裡掌中饋的也不再是張氏,這都入冬了,張氏還有郭寡婦屋子裡分到的炭火卻還不夠十來天用的,如果不是張氏自己手裡還留了點銀子,加上最近長安城裡風靡的那什麼蜂窩煤用不了一個銀錢就能買一大車,恐怕她和郭寡婦夜裡還要受凍呢!
張氏雖然只是一個婦人,但也不是真的不諳世事,腦子一轉就知道是自家女兒久久沒有出嫁拿出來的問題。
她也發愁啊!可閨女不願意嫁那又有什麼辦法?
宋兆巍這頭,本來作為女方找媒婆和男方說合,就已經很出格了,現在宋兆巍那邊不給個準信,明眼人都知道這已經是婉拒了,難道還要讓他們這邊上街去攔著宋兆巍,讓他娶她閨女。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而前段時間信誓旦旦覺得絕對不可能的張氏,如今又為何舍下了所有臉面,連人都沒有認清楚就噗通一聲跪下,只求宋先生能娶了她女兒呢?
事情還要從前段時間說起。
長安城外某個村莊出了一樁命案,整個長安城都鬧得沸沸揚揚的,所有百姓最關心和最熱議的便是這件“野廟神像女屍案”,要說這案子本來應該和郭寡婦一家八竿子打不著一塊,但是偏偏事情就是那麼巧。
郭寡婦守寡回孃家,待在家中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越是嫁不出去,作為叔叔的郭二和郭三就越是著急。
俗話說得好,一個好漢三個幫,郭二和郭三兩個就算沒有他們故去的兄長有本事,能夠白手起家成為長安城裡數一數二的糧油大商人,那也是有幾個朋友的。
前邊就提到過,小飯館和撥霞供有位常客,人稱張員外,而這張員外便是郭家兩兄弟的好友,他們三人還有一個共同的好友,便是當日撥霞供開業時,一同吃飯的於家父子,於添貴,還有他的兒子於在發。
這郭二和郭三也是為了這份好不容易得到的家業,啊,不,是為了侄女的婚事日日發愁,這一同吃飯,酒蒙子勁上來,瞧著這於添貴也是個鰥夫,也不管人家比自家侄女大了那麼多歲,還有一個二十出頭,年紀都快要趕上他們侄女的兒子了,竟然昏頭要給郭寡婦還有於添貴做媒。
還好這於添貴也是拎得清楚的,或者說他不想攪和進郭家的事情裡去,當即就拒絕了郭家父子。
被於添貴拒絕,郭二和郭三兩個也是心情鬱悶,桌上吃飯的人,不算於在發這個年紀小的,大家也算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就把自己心中哀愁桌上藉著酒勁說了出來。
當然這兄弟倆還是稍微把自己包裝了一下的,但是這桌上都是人精,郭二和郭三為什麼著急嫁這個侄女,他們還不清楚嗎?
只不過郭二和郭三才是他們的朋友,就算知道他們的心思到底如何,也不會戳穿他。
張員外睜隻眼閉隻眼,趴在桌上只當自己已經睡著了,一點沒有聽見這兩兄弟說的話。
而這於添貴卻是在沉思之後,示意兩兄弟湊過耳朵來,三人湊頭耳語一番,這於添貴恐怕給兩兄弟出了一個“好主意”,單隻看當日飯桌上,這兩兄弟滿意的笑容就知道了。
這倒也沒有什麼,回去之後,兩兄弟遇到寡嫂,甚至把想把侄女說給於添貴的事情和寡嫂說了一嘴,嘴上還提了幾句,這於添貴是多難得的好男人,雖然年歲大一點,可為人能幹,就是與當年他們大哥比起來也不遑多讓,只可惜人家沒有看上郭寡婦。
張氏原本是沒有在意的,只是知道了有於添貴這麼一個人。
可有一日她要去弟妹院子裡說些事,守門的婆子偷了懶,沒有在門口守著通報,教讓她還未進弟妹院子,就在門口聽到了裡頭妯娌兩個商量的事情。
說的便是那於添貴給郭二、郭三出的“好主意”,也教張氏知道了這兩位叔叔急著嫁她閨女到底是為了什麼心思。
其實張氏早就知道了,兩位叔叔雖然同她先父一樣同姓郭,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沒了丈夫,又只剩下一個獨女……她們母女倆也是郭家人,卻不是現在這郭家人。
張氏也沒有想過和丈夫兩個兄弟搶家產,這糧油店給他們就給他們了,原本按照宗族,他們遺孀孤女本就是守不住家產的,丈夫兩個兄弟繼承了丈夫的財產,至少還給了她一個容身之地,沒有把她掃地出門,她閨女還有一個孃家可以回,比她從前在家族中聽說的那些孤兒寡母被掃地出門的事情要好多了。
張氏一直認為郭二和郭三雖然有自己的心眼,但對她們母女也算是厚道的。
但今日聽到兩個妯娌說起兄弟倆私下的“算計”,張氏心中卻是一驚,當即也不敢發聲,捂著嘴回了自己院子,一夜流淚到天明,卻還不敢叫閨女知道。
只一直忍著,心想著早點給女兒嫁出去就好了!
對自己手裡存著的銀子也更加謹慎了,從前弟妹還來問她,她這邊有沒有多餘的銀子,說是老二、老三說鋪子裡差點銀子週轉,還有侄子成親的事情,手頭上銀子不湊手,想叫她這做大伯孃的支應一下。
張氏手裡還是有點銀子的,當時還心軟,想要拿出來。
她對侄子也是感激的,丈夫沒有兒子,當時摔盆舉幡還是幾個侄子來的,她百年之後,也是要靠幾個侄子送葬。
按照宗禮,無子的人家,哪個男丁給摔盆舉幡,這家產就是要給哪個男丁繼承的。
封建禮儀是把枷鎖,牢牢禁錮著張氏的思想,讓她跳脫不開,今夜能夠衝出來朝著宋兆巍跪下,恐怕已經是她做出的最大努力了。
而此事還不僅僅這麼簡單,如果只是郭二和郭三對家產的算計,對他們母女的算計,張氏也不會如此驚魂未定。
畢竟只要郭寡婦能夠及時嫁出去,那這點算計也不算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