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工作了(9)

小說:我的外貌描寫 作者:慎鬚子

這座小樓二層的廳是金飾交易的談判間,外商來京購買金飾時就到這裡來看貨。每次來看貨前,金飾的保管員就提前準備好中華牌香菸、好茶葉、並做好衛生工作。而對我們翠鑽組的人,則要求在業務談判時儘量少走動。有一次,幾個日本客人正在出口科李科長的陪同下看貨,恰巧我著急去洗手間,於是輕輕拉開門走進大廳,我一眼就看到一隻臭蟲正順著客人看貨的桌子腿向上爬。臭蟲這玩意我太熟悉了,從小就和它做鬥爭,它是個吸人血、生命力極強的害蟲。我不動聲色的走到談判桌前,看著金飾,問了業務員一句:這是什麼石頭呀?“同時用大拇指和食指輕輕的捏住了這個小東西。他們這些大人誰都沒有回答我,只是用嗔怪的目光瞪了我一眼。此時千萬不能將臭蟲捏死,因為臭蟲在快被捏死時會分泌出一種極臭的氣味,日本人也熟悉這種氣味。我輕輕的捏著這個“寶貝”到了洗手間,使勁一捏,趕緊開啟水龍頭把它沖走。客人走了,出口科的李科長把我從我們組叫出來批評道:“你難道不知道嗎?在有客人時,無關人員不得到場。你不但過來,還問我們問題,這是非常不對的,以後要注意!”我爭辯道:我看到有一隻臭蟲快要爬到桌面上了,我是為了抓臭蟲才過去提了個問題。“這裡怎麼會有臭蟲呢?”李科長問道。我回答 “多的是!出口科住在這裡的高洪昇為躲臭蟲,晚上都不住宿舍,和我一起睡地毯。”隨說著我們一起走進宿舍,看到了牆面上、被褥、床單上,到處都是捏死臭蟲留下的斑斑血跡。他們無語了。之後公司的行政科派人來用敵敵畏處理了……後來聽說李科長跟經理說,翠鑽組來了一個小男孩還挺機靈的!

第一次出差

八月了,社會上興起了遣送有問題的人回原籍的風潮,我們公司的張子金及一家五口主動提出申請回原籍。公司召集四位同志組成遣送小組,遣送張子金回老家----河北棗強縣,我就是其中一員。

回到家中,一跟爸媽說我要出差,得坐火車到德州。爸媽立刻顯示出忐忑不安的神情,著急的說到:“你才16歲呀,外面這麼亂,德州、棗強縣可比房山遠多了,幾天才能回來呀?”我很不以為然的說到:“這是我們公司派給我的工作任務,除了我,還有三位年長的同志在一起,您們沒什麼可擔心的。”聽我說完後,爸媽的神情有所緩解,緊接著媽媽就問道:“那吃飯問題怎麼解決?”我說:“多帶倆窩頭和一塊鹹菜疙瘩就行了。我這還從公司領了一個包,可以把牙刷、水缸子、毛巾、背心等放在裡面。”我媽又說道:“那我再給你準備兩塊錢,俗話說窮家富路嘛!”

隔了幾天,張子金銷了戶口退了房後,公司通知我們可以出了,為我們準備了一輛“581”三輪卡車,還給我們送人的及被送的人買了火車票,出地點是北京火車站。走那天我背上書包,揣上4個窩頭和一個鹹菜疙瘩去公司與同事匯合。臨行前,父親囑咐我:第一次出門在外要注意安全,保護好自己的同時要照顧好其他同事,要有機靈勁、眼力價,要把領導交辦的任務完成好。

來到北京站,坐上了前往德州的火車。火車幾點走的幾點到的都記不清了,只記得天沒黑就到了德州火車站,火車站離長途汽車站不遠,我們在車站附近找了個旅館住下,他們就去買明天的長途汽車票,結果第二天的車票沒了,只能買第三天的車票去棗強縣。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張子金想請我們一起吃飯,我們敏感的回絕了他。在旅館安頓好後,我很自然地拿出窩頭準備吃飯,此時我們遣送小組的領導老井看著我笑著說:“小李,咱們這叫出差,除了火車票、汽車票、住店錢全都報銷外,我們還有額外的補助,因為整天整夜都在路上,叫----在途,在途的補助是一天2.4元。咱們出前,我向公司申請了一個星期的經費。吃完晚飯後到我屋裡先領五天的出差補助。”隨後他們叫我一塊出去吃飯,我說:您們去吧,我吃窩頭就夠了。他們離開後,我抑制不住內心的狂喜:一天補助2.4元吶!給那麼多錢,我這第一次出遠門,我媽才給我2元錢,這一天就是2.4元呀!嚼完兩個窩頭,啃了不到半個水疙瘩,喝了一杯子溫開水,擦了把臉,坐等老井他們回來。老井他們回來後,我們一行四人坐齊在老井屋裡,老井開啟手提包,說到:“每人每天2.4元,按五天計算,多退少補,領完錢在我這裡籤個字。每人12元整。”領完錢回到房間後我不禁感慨:五天就給我12元,我一個月才掙17.o8元,這錢也太好掙了,我以後一定爭取多出差。誰知老天爺眷顧,這輩子淨出差了(這乃是後話)。

第二天一早起來,因為兜裡有錢了,也就不省著吃了,昨天剩下的兩個窩頭就著開水一口氣吃完了。到了中午該吃飯了才知道買吃的需要全國通用糧票,我們家沒人出過遠門,更甭說出差了,在北京也沒有進過飯館,糧票全給糧店買糧食用了,現在怎麼辦?我把情況和老井彙報了,老井慷慨的說:我這都帶著呢,先借給你幾斤。回北京後你得還我北京的麵票啊!我連忙感謝。錢有了,糧票也有了,可以逛街了。那時的街道不如現在繁華,只有一個百貨商店,和幾個大小不一的飯館及路邊攤。大飯館裡面有炒菜又有湯,還有饅頭和火燒,一看就不是我能進去的地方;再看看小飯館,有炒餅、燴麵之類的,五分一兩,半斤就需要兩毛五,太貴了不敢吃。最後在路邊攤看到了賣鍋餅的。大大的鍋餅直徑得有兩尺多,厚有一寸,按分量賣,三分錢一兩,半斤才要一毛五,還是吃這個比較實惠。我買好鍋餅回到旅館,就著北京帶來的鹹菜疙瘩,喝著白開水,吃了一頓出差以來正式的中午飯。另外的三個人是大人,掙得比我多地多,到飯館去吃炒菜、饅頭、雞蛋湯,回到旅館還都說不貴。到吃晚飯的時候,他們又叫我一起去吃飯。我推脫道:你們去吃吧,我中午吃的鍋餅禁時候,現在還不餓。等他們走後,我又去小攤上踅摸我的晚飯。買了一個大火燒,二兩糧票六分錢,又到小飯館買了三兩燴麵,花了一毛五,一共花了兩毛一。掰著火燒、挑著燴麵、啜著有油腥的湯,比中午的幹咬鍋餅就白開水可滋潤多了。晚上在旅館睡下,第二天早起一行人到來到長途汽車站,坐上去棗強縣的車。這可是從山東往河北開,車在土路上搖搖晃晃近三個小時後到達目的地。具體哪個村記不起來了,只記得下了汽車,大夥輪流扛著行李往村子裡面走。終於進了村,對面來了一位精神矍鑠的老人,迎著我們高聲喊道:“孩子們,你們怎麼都回來了?”孩子們高聲回應道:“爺爺、爺爺”我們一下子就明白了,這位老人就是張子金的父親。老井趕緊迎著老人說到:“我們要先到村領導那裡把事情交代一下,之後他們再回家。”於是老井和張子金一起去大隊,具體怎麼交代的就不知道了。我們幾個人站在行李旁,周圍的人用好奇的眼光看著我們,好一會功夫,老井和張子金才回來,後面還跟著幾個村幹部,村幹部對張子金說:“你們和老人一起回家吧。”此時張子金再次邀請我們去他們家吃飯,村幹部趕緊說:“甭管了,我們都有安排。”張子金回家後我們幾個人分別被安排在老鄉家中吃派飯、住宿,並告訴我們下午就沒有長途車了,坐車得等到明天上午才能有路過的車,如去衡水,路過的車來得早,如去德州,路過的車來的更晚些。老井徵求大家意見,我心裡想:出門就是為新鮮,走衡水線就得經過石家莊回北京,多去兩個大地方,走德州線就是原路返回沒什麼意思。還沒等我表意見,其他幾人不約而同的說“走衡水”。看來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樣的。老井又特意關照我們,到老百姓家不管吃什麼、不管吃多少,必須給人家留下一斤全國糧票和六毛錢。我被村幹部帶到一位老大娘的家裡,老大娘對我說:“家中沒有別人,一天就吃兩頓飯,我已經吃過了,還有點現成兒的給你熱熱,將就著吃點。”我回答道:“沒事,我吃點就行。”村幹部又跟老大娘交代了幾句就走了。老大娘給我拿出了棒子麵和高粱面混在一起的窩頭,又拿出稱之為韭菜花的鹹菜。其實是韭菜根用石頭錐子搗爛,放上粗鹽,漚成綠泥。咬一口窩頭,因為有高粱面,那個難嚥!嚼一口韭菜花,有鹹又辣,喝一口暖壺裡的水,又苦又澀。肚子餓呀!咬著牙狠狠的吃了一個窩頭就打住了。老大娘的家有三間北屋,中間是堂屋,房中央有一張八仙桌,靠右邊有個灶臺,上面放著一個大鐵鍋,灶臺的煙道連著右邊的正屋的大炕,大娘就住在這個屋子。左邊的屋子也有一個炕,炕上炕下堆著糧食和一些雜物。地下還有一臺紡車,他把炕上的東西扒拉扒拉,騰出一塊地,露出炕蓆,對我說:“你就睡這吧,我待會給你拿個被褥。”我一邊說謝謝,一邊躺在炕蓆上眯起了雙眼。累的一會就睡著了。等再醒來時,就看見大娘坐在紡車前,一手搖著大輪子,一手攥著一把棉花在紡線。我趴在炕沿邊,雙手託著下巴,看著她的勞作,和大娘沒什麼話可以說。我不知道該問些什麼,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大娘也沒什麼要跟我說的,氣氛很是尷尬。只是到了太陽落山了,大娘才說了句:“外面涼快了,你去轉悠轉悠。”小院兒有半人高的院牆,院牆中間有個木柵欄門,牆內有麥秸垛,供做飯生火用的,走出柵欄門,整齊的街道、平整的土馬路,三三兩兩的老鄉們在街邊聊著天。這裡沒有喧囂,有的只是面朝黃土背朝天、勞作一天後享受著半刻安寧的人們。我也聽不懂他們在聊什麼,也不敢走太遠,因為每家每戶的房子都差不多,又沒有門牌號,怕走遠了找不回來。看得出來,他們都對我指指點點。稍微轉轉我就回到了屋裡,大娘已將灶火點燃,大鍋上放著一些水,待水燒開後,放進一把小米,燒了一會就不再往灶裡放麥秸了。將鍋蓋蓋好燜了起來。又不知從哪裡找來一些白麵和起來。天快黑了,將小米稀湯舀到了一個小盆裡,刷乾淨鍋後又點起了火,將和好的面擀成了一個圓餅,放在鍋裡。一個大鍋做了四張小圓餅。我納悶的想:烙餅為什麼只放鹽不放油呢?我記得我媽烙餅時先把面擀開再撒上鹽後倒上一些油,反覆互相蘸著,之後再捲起來做成勁子再擀成圓餅放在餅鐺上。我心裡想著也沒敢多問,爸爸曾經說過“人家想讓你知道的事,自然就會說的。不說,你就少問。”開飯了,四張單層烙餅擺上來,一小盆小米稀湯放中間,搗爛的韭菜花又端了上來。大娘說:“來,吃吧。”我問大娘:“您不炒菜嗎?”“炒菜?拿什麼炒?那是你們城裡人的吃食,我們這裡沒有油,炒什麼菜呀!”我一下就明白了,也就不再往下說了。撕下了一塊烙餅,比中午的窩頭好吃多了,再斯一塊放在嘴裡就感覺白麵在大娘這裡太金貴了,我要是吃飽了,大娘就只能喝小米稀湯了。想到這裡,我停下了嘴,順手盛了一碗小米稀湯,就把晚飯解決了。其實不是不想吃烙餅,是不敢再吃了,只是想給大娘留著,就算今天吃不了,明天她還有口白麵吃。天全黑了,大娘舉著煤油燈,閃著綠豆大點的亮,來到我睡覺的屋裡,給我放了一個小瓦盆對我說:“早點睡吧,晚上要起夜就尿在這個小盆裡。”我說:“我不起夜。”大娘放下瓦盆轉身回到自己那屋。可能是這一天太累了,很快我就睡著了。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我居然被餓醒了!天已經大亮了,我急匆匆到院內西南角的茅房方便了一下。旭日東昇,照紅半邊天,大娘將米湯熱好,把烙餅放在盤中,擺在桌上,桌上還多了兩個煮熟的雞蛋。這是何等的好吃的呀!大娘說我每天就吃兩頓飯,你一人吃吧。隨說隨就把一個雞蛋的皮剝開了,我趕緊說“我平時不吃早點,您別剝雞蛋了。”這裡說著,那裡剝著,大娘說雞蛋都剝好了,你就吃了吧。我趕忙說另外一個雞蛋您千萬別剝了。吃了一個雞蛋,喝了一碗稀湯,準備回程。我趕緊拿出昨天晚上準備好的六毛錢和一斤全國糧票交給大娘。大娘客氣地說到:“飯都沒吃還給什麼糧票!”我說:“這是規矩,您拿著。”大娘沒接過來,我就隨手放在桌子上,大娘也就沒有再推讓。一會功夫村幹部就來了,告訴我:“你們幾個人在昨天分手的地方集合,之後去汽車站。”跟大娘告個別、道聲謝,拿著從公司借的揹包回到集合地點,稍微等了一會,人到齊了,張子金也來了,要送我們到車站。我們客氣了幾句就離開了。

我們足足坐了三四個小時的長途車到了衡水長途汽車站,下車時看了看車站的大表,好像是快下午兩點了。趕緊找吃飯的地方,二兩一個的大火燒買了3個,又花八分錢買了一碗雞蛋湯,吃的那個舒服。火車站前擁擠不堪,我們買完票,四點多鐘進站候車,火車晚點,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候車室的座位上早已坐滿了人,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忽然通往站臺的門開啟,呼啦一下,所有人瘋狂的擠向站臺。我們幾個人也被裹挾著移動著步子挪到了站臺。從德州到石家莊的火車緩緩開進站臺,車停下後,列車員開啟車門,先讓車上的旅客下車,趁此時間往車廂裡一看,不但座位坐滿了人,好些人都站著。我們幾個人趕緊往車門邊上靠,拼命的抓住車門扶手,抬著腳往上登,玩命往車廂裡擠,管不得別人怎麼樣。車廂裡非常擁擠,行李架上躺著人,就連廁所裡都站滿了人,洗手池上也坐著人,每人臉上都淌著臭汗,背心已經溼透了,你挨著我,我靠著你,每個上來的人都暗自慶幸自己的勝利。火車好像是開動了,但我又懷疑自己的感覺,因為站臺上還有那麼多人沒有上車呢。咣了咣噹,不知有多少次停車,天都黑了,火車開進了石家莊火車站,統統下車。出了火車站,一眼望去,滿眼全是人。我們又在石家莊火車站買了回北京的車票,要等到晚上十一點多才車。此時我往車站廣場的邊上走去,忽然撲鼻的香味順風而來。只見有個小飯館的外面支了一個大爐子,爐子上面架著鐵鍋,鐵鍋裡燉著羊蹄子,紅亮的羊湯煮著白色的羊蹄子,那個香啊!讓人垂涎欲滴!我忍不住問人家:“您這羊蹄怎麼賣呀?”“七分錢一個。”“真夠貴的,二兩的一個火燒才六分錢!”我小聲嘟囔著。轉念一想我出門時我媽給的兩元錢一分還沒花呢,12元的出差補助也沒怎麼動,算上給大娘的錢,我這幾天一共才花了不到兩塊錢,就算買幾個羊蹄子,也能剩下不少錢呢,而且不買火燒了,還省了不少全國糧票。下定決心說買就買。“您給我來四個羊蹄!”賣羊蹄的師傅用兩張黃色的馬糞紙,紙上放著羊蹄雙手託著遞給我。我左手託著馬糞紙,右手攥起一個骨頭棒,咬著連皮帶肉的蹄尖上一咧,禿嚕一下滿嘴流油。四個羊蹄下肚,吃的我“撐天堵肋”、“溝滿壕平”。這是出門以來第一次碰到肉,也是吃的唯一一頓飽飯。

火車來了,本以為在衡水火車站上車是最痛苦的經歷,沒想到在石家莊火車站加了個“更”字。不到12點上的火車,第二天早上6點才到北京站,我足足在火車上站了一宿。至此第一次出差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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