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客和朋友

訪客從許多不同的國家來到莎士比亞書店,在二十年代初,有一位顧客來自於我們當時稱之為俄國的地方,他就是塞吉·愛森斯坦(Serge Eisenstein)[11],他是位偉大的電影藝術家,總是充滿著許多令人興奮的新念頭。他也是我所遇到的最有趣的人物之一,他對於文學界中發生的一切都非常關注,充滿激情地崇拜著喬伊斯。他非常希望能把《尤利西斯》改編成電影,但他又告訴我說,他對於這本書裡的文字實在太崇拜了,所以,不願意因為電影的侷限而犧牲其文字。

愛森斯坦後來又回到巴黎,他把我和阿德里安娜請到俄國大使館,在那裡給我們放映了他的新片《總路線》(The General Line),並向我們陳述了他有關這個主題的一些想法。他的想法如此之多,在電影所給定的時間裡,他連其中的一半都沒有表達出來,他可能也無法在特定時間裡完成一部電影的拍攝。

我和愛森斯坦達成了一個協議,我為他提供新的英文書籍,與他交換當代俄國作家的作品。從他寄給我的書來看,在那段時間,俄國並沒有什麼重要的文學作品,也可能因為當時的翻譯沒有跟上。

蘇聯外交官李特維諾夫(Maxim Litvinov)[12]一家也到書店來過,艾維·李特維諾夫夫人是英國人,而她丈夫幾乎就可以算是愛爾蘭人,他在都柏林上的大學,還是喬伊斯的校友。李特維諾夫家的孩子們的照片也被加入我其他小客戶的照片當中,讓我記憶最深的是湯妮亞(Tania)。

我的客戶和朋友還包括一位中國語音學教授(他有一對雙胞胎孩子),其他還有柬埔寨人、希臘人、印度人、中歐人、南美人。當然,我的客戶中的大部分仍是美國、法國和英國人。

珍妮特·弗萊納(Janet Flanner)[13]是我最早的美國朋友之一,她後來一直使用的是筆名熱內(Genêt)。在二十年代,她常常在我的書店進進出出,有一次,她要去羅馬,在去火車站的路上,她特地叫計程車到莎士比亞書店門口停了一分鐘,就是為了要送給莎士比亞書店的圖書館兩本精美的藝術書籍。阿德里安娜後來借了這兩本書,她對裡面的插圖實在太喜歡,過了許久才很不情願地還給圖書館。

珍妮特·弗萊納總是在旅行,她是位四處漫遊的作家,她不是在倫敦,就是在羅馬或其他地方。她才華橫溢,又很用功。而且,我可以證明,她也總是能找到時間幫助別人。有一次,為了對她的幫助表示感謝,我送給她一本《尤利西斯》,裡面還夾著一頁作者的手稿。許多年後,當喬伊斯的作品已經能賣到很高的價錢時,她問我是否反對把她這本《尤利西斯》賣給一家著名的圖書館,當然,出售此書得到的收入都會歸我。這就是珍妮特·弗萊納的性格。

一九四四年巴黎解放時,《生活》雜誌的一位攝影師拍攝了一張劇院街十二號的兩位老顧客在一起的照片,他們是珍妮特·弗萊納和歐內斯特·海明威,這個構思可真棒。

另外一位我早期的朋友是約翰·多斯·帕索斯(John Dos Passos)[14],他總是來去匆匆,我與他見面的時間是在他出版《三個士兵》(Three Soldiers)和《曼哈頓中轉站》(Manhattan Transfer)之間,但每次都只是驚鴻一瞥。有時候,我也見到他與海明威在一起,有一天,在午休之後我重開店門時,我注意到有人在門下塞了張東西,那是一張約翰·多斯·帕索斯的照片,因為我曾告訴過多斯(我們當時都這樣稱呼他)我需要一張他的照片,這樣可以擺放在書店中作家肖像的收藏中。

桑頓·懷爾德(Thornton Wilder)[15]幾乎和海明威同時來到莎士比亞書店,他曾經和年輕的海明威夫婦交往很多,並且常常到書店來。在我所有的朋友中,他是最有禮貌的。他很害羞,言談舉止就像位年輕的助理牧師,和當時同在巴黎的其他人相比,他的背景和他的同代人很不同。我喜歡他的作品《卡巴拉》(Cabala)和《聖路易斯雷大橋》(Bridge of San Luis Rey),而且,我覺得雖然他已經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但仍然非常謙虛。法國人崇拜他的《橋》,簡直認為此書就是法國文學作品,或至少是法國文學傳統的一部分。在我二十年代的這批朋友們中,他們互相之間的區別可真大,例如懷爾德和麥卡蒙。美國就是這麼地大人多,各種人物都有,如果忘了這點,你簡直就無法解釋他們怎麼會那麼不同。

我一直很喜歡桑頓·懷爾德,也一直很景仰他,所以,過了一段時間後,我發現他幾乎從劇院街上消失,越來越多地出現在克利斯汀街上[16],我的心中就有些遺憾。但是,我絲毫沒有覺得這對我們之間的友誼有什麼影響,他只是因其他事務前往別處而已。舍伍德·安德森也是這樣,他也越來越經常去克利斯汀街,也就是說,更常到斯坦因家裡去了。

藝術家曼·雷和他的女弟子貝倫尼斯·阿伯特(Berenice Abbott)[17](她曾經做過一段時間他的助手)是“圈內人”的專業攝影師。我書店的牆上掛滿了他們的攝影作品。能夠被曼·雷和貝倫尼斯·阿伯特拍照,就說明你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了。我覺得對於曼·雷來說,他最感興趣的已經不是攝影,當時他在前衛藝術運動中已經小有名氣,是達達主義和超現實主義流派中的成員。

一九二四年四月,《出版商週刊》(Publishers’ Weekly)刊登了一篇關於莎士比亞書店的文章,引起了許多美國書商和出版商的注意,而且激起了他們極大的興趣。所以,以後他們有機會來巴黎時,總要到我的書店裡來看看。能夠引起業內媒體的關注,我們也挺得意。這篇文章的作者是莫瑞爾·科迪(Morrill Cody)[18],他的另一本更重要的著作中的男主角是酒保吉米,海明威還特地為此書寫了序[19]。就像我二十年代在巴黎的許多朋友那樣,莫瑞爾·科迪以後也是成就斐然,在美國和法國的文化交流中,他已經做出,並且正在做出很大的貢獻。

本站所有小說均來源於會員自主上傳,如侵犯你的權益請聯絡我們,我們會盡快刪除。
本站所有小說為轉載作品,所有章節均由網友上傳,轉載至本站只是為了宣傳本書讓更多讀者欣賞。
Copyright © 2024 https://www.lwxszw.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