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天,寒冷異常。
年年乾旱,古怪地在這隆冬貼近臘月時竟然下起了斜風細雨。
一陣細雹子連著一陣漂浮的冷雨,驛道不多時變得骯髒而泥濘。將沿途趕路的人凍得臉色紫,舉步間縮作一隻只鵪鶉狀。
“駕,駕駕。”
寬闊的馬蹄踩踏起一列的泥漿水,飛濺在那些已沒有氣力做出反應的鵪鶉腰身和後背。
霧濛濛的南路趕魂般奔來二十幾匹高頭大馬,身著黑革甲的騎士松韁控馬疾飛馳。一峰惹人眼目的高駱駝被他們圈護中央,昂著顆大腦袋朝前探著,四隻長杆腿費勁地搗騰,硬是在風雨中跑出與馬隊相諧的度。
論理周王恭枵可請示陛下去京師,按情他也能隨樂安侯的人去鎮番,但彰德府的官員哪都不讓他去。
非奉詔不得進京!
非要去?敢出城越關到京師的,地方官即奏請先革為庶人,然後往鳳陽高牆圈禁,同行之人,往極邊的衛所永遠充軍。
朱恭枵最先想的當然是去京城,封城內已被大水泡的一塌糊塗,王府、宮殿都被淹沒,難道老來還要寄居於虎口狼險之地的彰德府?沒有了銀錢和衛隊,心力交瘁何以為繼?
廷對各地藩王的管束嚴之又嚴。從不許擅離封地,即使清明出城省墓,也須申請。得到地方上允許後,還需報備才能成行。
可如今什麼都沒有了,包括本該躲避在鎮番衛的兒子。
“那些人什麼時候能出來?”隔著厚厚的毛毯,朱恭枵問手持鐵棒的府軍分隊領。
“俺不知道。王妃、王子和其他宗室分散走四向,能出來幾個算幾個。”大個子翁聲回答道。
“曹承奉。”
“王爺。”
“你問下他,還有多久能到?”
“這回般走,四個時辰不歇腳便能到。”大個子是公事公辦,死了十多個弟兄,他心裡一直不痛快。更讓人不痛快的是王府一行人的做派,高高在上的臭架子,任誰瞅著都會心裡不舒服。
可笑,可悲,復可憐也!
莫同某講一張一弛乃是文武之道,那是酸儒剽竊道家的東西。談的本是養生之道。
將相和是個屁,自古不是東風壓西風,便是西風蓋東風。
…,…。
烏糟糟的一通連吐帶吼,西城帥府的書房裡已一片狼藉。
不放心的黃衝同呂元守等人還是先回了趟老營,特意到蘿蔔雷洞子口看過才稍微放落了心。
人還是老營的兵,蔡參將並沒有帶多少人過來,以前牆子關的屯軍歸在了王學麾下。而王晚亭聽聞大帥已到,已在趕來的路上。
“呃~,都講了莫讓他喝莫讓他喝。呃。”打酒嗝的呂元守捏住鼻子埋怨起衛隊長。
“一樣的,遲早還不是一醉方休!”夏日高勒打被誆來,鞍前馬後伺候多年,對人說的這名天才自有見解,“堵住了,自責沒把活幹好。折騰一陣子就會沒事。”
“見這麼睡成個死豬樣,哪裡有半分自責的模樣?再說他也不需自責。”
關係是足夠,但呂元守確實不懂這個人。尤其在酒桌上講出的那些話,以後若被外人聽聞,只恐怕又要遭人構害。嗐,年輕人再有才能也改不了口無遮掩的臭毛病。
“該勸他走的,是我的責任,我失職了。”
帶掩住門,留下兩個娃子把在檻邊,又佈置完守哨,夏日高勒才走向前面。
“哎哎,等一下,我這裡有事要問你。呃~。”
三分酒意,七分的見縫插針,呂元守快地鞏固著自己同大帥及其周邊人的關係。這一趟,賺頭最大的,當屬是他。
“監軍大人,有事不能明天說嗎?”
“塞了滿肚子的酒菜,如這般睡了滯氣在腸胃裡,於身體不好。呃~。”
“來人,給監軍大人看茶。”
呂元守已經想明白,調自己標兵到蔡植騰手下作戰兵黃衝是故意的。其意非惡,乃是特意在兵丁們面前營造出一種公平的環境,或者朱驥老掛在嘴上的次序。
給他提示的是塔塔兒。可惜,到現在也不知下落,連同這傢伙的妾。
“這幾日兵部或內衙會召我回去述職,這邊大帥行程安排是如何計劃的?”
沒有著意討好的意思,若是自己被上司問及,總要有個交代才好。私交歸私交,公事上該如何應付,他比黃衝甚至朱驥要老練百倍。
搖搖頭,夏日高勒表示不知“非戰時,都是王校尉在管這些。”
“死腦筋。呃~。”茶水止不了打嗝,“孃的,蔡參將這是拿我們護天營水塘裡的魚不當數,滿桌都是,害的我…呃~。”
“你也在廂房眯一宿吧,這地以後指不定還能不能回來。”
“只要他想要,聖上會聽從他的建議。”
“那麼多大臣還有兵部尚書,輪不著喲。”
“哎,他不一樣。實話說與你聽,咱們聖上早相中了他,說是必要重用。”
“那我們還要這,多好的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