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教授含笑看著他,看著他萬年不變的神色因為隻言片語提了兩句某個小姑娘而完全動容。
叮鈴鈴的鈴聲響起, 阮星蘅飛快接起這個私人號碼。
喻教授揶揄看他一眼, 識趣地拎著酒壺到另一邊涼亭賞月去了。
……
“宋阿姨……你好。”
聽完電話那邊的話, 阮星蘅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等到結束通話電話的時候他再抬頭就發現天空已經黑的透不出一點光亮, 風勢變得很迅猛, 脆弱的春意被吹散, 空氣裡重新傳來腥鹹的潮溼。
黑暗好像又重新吞噬了一切。
他整個人站立在風口中, 長久的緘默下, 像是行屍走肉一樣, 衝到喻教授面前。
“抱歉, 老師, 我要走了。”
他拿出手機訂票, 將那張上流社會的晚宴邀請函壓在桌上, 鎮靜的神情是少有的慌亂。
“我定了凌晨最早的航班,我的太太生病了,現在我要立刻去見她。”
事情太緊急,饒是喻教授都愣了半晌,等他看清阮星蘅整個人的表情的時候,他心裡立刻就明白了什麼。他抄起桌子上的車鑰匙,面色凝重。
“走吧,我送你去。”
“把病例拿給我看一下。”
落下了一場雨,空氣裡的泥塵被清掃了不少,氣溫又因為這烏壓壓的天氣而變得悶熱起來,像是緊緊掐住了喉嚨,逼得人喘不上氣。
越野車飛速的駛離,踏上坑窪不平的高地,阮星蘅的呼吸在靜謐的黑夜裡變得粗重。
他喘不過來氣。
有一種被緊緊遏制住的感覺。
他一無所知。
他居然會對她的病,一無所知。
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未知的恐懼拼死的折磨著他,
昏暗的車廂內,喻教授無聲地望向阮星蘅。
他沉默的面孔在夜色裡像是一抹闇火,極致的隱忍,不知道下一秒是否會熄滅。喻教授想起來在剛回國的一段時間,阮星蘅大部分時間也是一個人安靜的沉默著,指尖夾著一根猩紅的煙,漠然地看著一根菸燃到底端。
一包煙不到兩天就見了底,實驗室裡的人都打趣他抽菸很兇,小心要早死。
這話說的不假,煙盒上就寫著吸菸有害健康,可偏偏這世界上不聽勸的人就是很多。
為著健康,喻教授私下裡就隨便勸了他兩句。
他抬起頭,煙霧在他眼前幻化繚繞,他的目光靜靜地望向帶著一點火光的菸頭。
“我不抽。”
“她不給。”
“今天是她生日,我沒有蠟燭。”
整個晚上阮星蘅就說了這麼三句話,這一.夜過後醫學院就傳開了喻教授的得意愛徒是個大情種的訊息。那時候大家都過來打趣阮星蘅,問他什麼時候去追人家。
阮星蘅露出了少有的笑容,他回頭望了一眼封閉的實驗室,眼睛裡重新燃起了光亮。
“等成功,就去見她。”
喻教授有些苦澀道:“當年帶你和我出國深造,回國會閉門苦研兩年。為了研究的保密性,不允許你們和任何人交往接觸。你那麼拼命耗在實驗室裡,就是想早點出來見到她吧。”
“如果沒有那幾年,再早一點……”
他又想起自己的那個女兒了,生死的話題再一次被提到面前,這一次阮星蘅悲哀的發現自己逃脫不開。
正如喻教授想要告訴他的,面對死亡,是醫生的最重要一課。
阮星蘅看向窗外,風聲呼嘯,夜色無邊。他心裡生出無邊的蒼涼,言語早就失去了表達的能力,他的心一寸一寸的決裂,他嚐到了絕望的味道。
是一種,真正的要失去她的絕望。
“老師。”阮星蘅轉頭,聲音很輕,“我想,你教我的東西,我並不能都是完美達成。”
喻教授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的眼瞳猛地一顫,握著方向盤的手開始顫抖,“你要冷靜下來,現在醫學很發達,不要先想最壞的結果……”
阮星蘅沒有再說話。
車裡陷入長久的靜默裡。
車窗外街景變化極快,人潮被遠遠的甩在後頭,絕望和恐懼卻步履不停地緊緊扼住他的喉嚨。
這樣的絕望,阮星蘅還只在收到分手口信的那一天。
那時候,尹浩中用著不以為意的語氣對他說:“喂,蘅哥,我跟你說那大小姐終於不纏著你了。”
“還託我跟你說聲分手,要我說明明是你不要她,她是不是故意這樣找回點面子呢?”
阮星蘅的世界天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