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畢臣從秋收的時候就一直在下面蹲點採風,把社員們秋收的熱鬧景象用自己的筆桿子記錄下來,寫成了一篇篇飽含感情的文章,然後再投到省刊以及報社去。
如今他是省報刊雜誌的特邀約稿人,產量高、質量好,給各報刊雜誌的稿子也都不重樣,不會讓他們誰搶先版的問題。
入冬以後社員們農閒,他一邊四處跑一邊也在構思自己的另外一篇紀實類文章,關於農村副業擴大化的問題。
而文章的切入點就是姜芸的小農場。
寫到姜芸就不可避免的會簡介一下背景以及這個女人的生平,這也是慣常的手法。
不過這個女人有些不一樣罷了,她是離婚後再創業,人生如芝麻開花一樣節節高。
而且,今天還是她大喜的日子。
天公作美,前幾天陰沉沉的天今日卻瓦藍無雲,豔陽高照,讓人心曠神怡。
他用日記的方式簡單記錄幾筆,然後收筆拿起自己準備的賀禮,打算騎腳踏車回紅豐大隊。
這時候趙金義過來找他,“畢臣,你好了沒有?”
鄭畢臣:“你要去嗎?”
趙金義笑道:“當然,袁野可邀請我了呢,不只是你。”
他舉了舉自己拎著的網兜,裡面有一兜子蘋果,還有兩瓶酒,另外蒐集了一些票證。這時候結婚送糧票或者其他票,就是很好的禮物了。
兩人就一起說笑著出去,趙金義道:“我娘還要給準備雞蛋呢,我說可拉倒吧,咱家這雞蛋就是他們養雞場出來的,哈哈。”
鄭畢臣卻沒回應,他被旁邊辦公室的動靜吸引了注意力。
趙金義推了他一把,“走啊,看什麼……哎呀,小點聲過去瞅瞅。”
他推推搡搡地把鄭畢臣推在前面,兩人躲在那邊往辦公室裡看。
這是宋佔文他們的辦公室,領導正在訓話呢,只見宋佔文低頭耷拉腦袋地站在那裡,乖乖地由著領導訓。
“宋佔文你、你們也忒不像話,把這裡當你家開的鋪子啦?還你說開人就開人?你這是要搞資本主義那一套不成?”
宋佔文:“您誤會,只是王姐有點太……”
“太怎麼啦?她在咱們大樓打掃衛生多少年了,沒出過差錯。怎麼的你媳婦兒一管事兒,就這裡不對那裡不對?合著全換成她的人就對了?我跟你說,咱們革委會已經開始著手調查人員進出問題,哪怕掃地的也不例外!”
楊槐蜜當了保潔組長以後可把自己當幹部了,一開始是各種對人打擊報復穿小鞋,後來心思活動開始替換人手。她把那些不聽自己話以及從前和自己有過節的給找藉口摁下去,然後把賄賂自己的提拔上來。雖然只是一個灑掃的差使,也夠她囂張跋扈的,這不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溼鞋?
沒多少天的功夫,就有人不滿了,開始敲打宋佔文。
宋佔文原本是不會這麼安靜地被訓的,可惜他大伯、宋佔剛那裡不知道為什麼也開始不順。
又有人開始重新翻舊案,覺得對他大伯的判斷雖然有過激,但是也不至於全盤否認,他就是不乾淨云云。
宋大伯讓他們都消停點,夾著尾巴做人,不要囂張。
可人家要查,又不會因為他們老實就不查,不知道誰先起頭的,開始說宋佔剛的作風有問題。
一開始是宋佔剛辦公室裡的人私下裡說,後來整個省革委會的底層科員們都在流傳,甚至還有什麼報紙、雜誌文章的佐證。
一時間關於宋佔剛下鄉娶妻生子,後來又拋妻棄子回城另娶的說法甚囂塵上,雖然宋佔剛特意找機會裝作無意地跟大家解釋自己是離婚以後和阮詩情結婚的,可他一直說宋雅麗是自己的親閨女,那大家的眼神要多曖昧就有多曖昧了。
沒辦法,他又只得狠心說宋雅麗不是自己親閨女,弄得他灰頭土臉的,反正在省革委會大樓裡像個小丑一樣讓人暗中鄙視得不行。
辦公室裡的訓話還在繼續,“行了,楊槐蜜衛生組長工作不到位,本身她也不是正式編制,還是繼續當組員吧。”
宋佔文急了:“怎麼不是正式編制?去年不是……”
“那份檔案就是咱們辦公室自己籤的,不入政府幹部序列,隨時作廢啊。”
楊槐蜜原本根本沒有縣城戶口,只是在革委會打掃衛生,去年把戶口轉過來,然後還落實了工作,把她美得冒泡。
沒想到一年還不到呢,就要再給她踩回去,她哪裡受得了啊。
外面趙金義示意鄭畢臣先走了,離開辦公樓以後,他笑道:“看他們夫妻倆那得意樣我就受不了。”
趙金義是農家窮小子靠著家裡砸鍋賣鐵、大隊補貼考上的中專,是憑著真本事出來的,而宋佔文卻只是讀了小學,初中混了一年,就吹噓自己高中畢業,哪裡來的臉啊?
鄭畢臣:“看樣子楊槐蜜要被開除了。”
趙金義:“開得好。”
等他們去腳踏車棚推著腳踏車出來的時候,就聽見楊槐蜜的尖叫聲,“憑什麼不讓我當組長了?我哪一點當得不好?讓我繼續掃地?我不幹了!”她風一樣從辦公樓裡衝出來,抹著眼淚就往外衝。
趙金義對鄭畢臣道:“看到沒,這是當慣了組長,當不了組員幹活了。”
鄭畢臣笑道:“欺壓下面組員慣了,現在又變成組員,要被她們各種白眼擠兌,她肯定受不了。”
趙金義:“那可對不住了,受不了就自己開除自己,回鄉下種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