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1 / 2)

韓江雪是個作息異常規律, 早睡早起從不間斷的人。也正是如此, 入睡之後一直是安穩之人, 並不容易被外界所幹擾。

但這一晚,他斷斷續續睡得並不踏實。

因為枕邊人時有時無的啜泣聲伴著床墊窸窸窣窣的顫動偶爾傳來, 韓江雪知道, 那是月兒又入了夢魘,在夢中哭泣。

他起身將背對著他淺淺入眠的月兒扳過來, 摟進自己的懷裡, 他一遍又一遍安撫著月兒的脊背, 耳畔輕聲低語, 十足十的耐心:“別怕,有我在。”

心底暗暗嘆息,小嬌妻心裡究竟藏了多少秘密不能與人言說?巴掌大的一顆心, 如何承受得起這麼多的故事?

韓江雪暗暗思量,到底該如何, 讓她卸下這些沉重的包袱呢?

思量過多, 睡得也就不安穩了。

早起之後的韓江雪昏昏沉沉,他趁著月兒洗漱的間隙,叫來槃生到僻靜處,問道:“夫人昨天都見了什麼人?出什麼事了?”

槃生細細回憶,昨日夫人確實見了不少人,但先前的街市上,咖啡廳裡,亦或是學校中, 槃生都在場,沒見夫人有什麼異樣。

“唯獨是在明家的時候,夫人和明家人鬧得有些不愉快。但我沒有進屋,具體什麼事情,拿捏不準。”

原來如此。從月兒嫁今天的那天起,韓江雪便猜測出月兒不是真正的明家大小姐。她不說,有她的苦衷,韓江雪便緘默不言,不去戳穿。但他心底還是希望月兒可以自己去捅破這層窗戶紙。

這樣才能沒有壓力,不再負重前行。

至於身世,韓江雪從未介意過。婚禮上一見鍾情的人,是他枕邊人。與他並肩前行的,就是他看見的月兒。

韓江雪對槃生吩咐了一句:“以後少夫人回明家,如果有什麼不開心,就告訴我。”

槃生允諾。

月兒心裡有了目標,也知道凡事有個輕重緩急,於是接下來的幾天,月兒都在和莊一夢了聯絡,溝通開業的相關事宜。

從東北打電話到天津,總是時斷時續,時而又鬧線路故障,直接接不通。通訊又太慢,二人便靠著電話裡的隻言片語和電報上的簡要語言將需要準備的事宜商量妥當了。

月兒將自己想要把店開在百貨公司裡的預想和莊一夢商量了一番,莊一夢也覺得是個好主意,雙方最終達成共識,也談妥了進價和代理費,接下來就是莊一夢的工廠連夜開動,為接下來的開業準備充足貨源了。

涉及錢款數額巨大,又需要找個穩妥貨站來運輸,月兒又要坐鎮東北準備裝修開業的事情,來來回回跑天津的差事便只能落在槃生身上了。

月兒身邊能幹且忠心於她的,本就不多。

月兒至此才明白,即便自己十分努力,也正如袁倚農所說,“三頭六臂的哪吒也只有一顆心”,獨善其身固然重要,但商場不是孤軍奮戰。

她需要的是身後有千軍萬馬,劍鋒所指,所向披靡。

經過幾番掙扎思索,月兒來到了袁家,來尋袁倚農。

物是人非,袁家如今雖然保留著三進三出的老宅院,但早已闊了地皮,將宅院後面的空場子買了來,建了俄式巴洛克建築的小洋樓。

袁家長子,月兒的親大哥,如今的袁家掌舵人,袁倚士就住在那僻靜處的小洋樓裡,而袁倚農仍舊住在老宅院。

洋房和老宅雖然沒有實質性的圍牆相隔著,但父母已然過世,分了家的兩兄弟心中的隔閡便早已豎起圍牆了。

聽說月兒到訪,袁倚農出門相迎,月兒跟在袁倚農身後向廳堂走去,她不著痕跡地打量著所見之景物,再在腦海裡一番思索,但最終沒有什麼印象了。

離開時不過六歲,留下的記憶不過都是模糊的吧。

“此番來叨擾袁兄,是為了和袁兄商量裝修店面的事情。我對錦東城裡的設計師,裝修隊伍都不是十分了解。想麻煩袁兄給推薦幾個。”

袁倚農一來是很願意幫月兒的忙,二來月兒的店就開在他家的百貨公司裡,裝修得與整體格調相一致,也能提升整個百貨公司的檔次。

“我們百貨公司從設計,到施工,再到日後的經營管理,我都是從俄國聘請的團隊。月兒妹妹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找到設計團隊的設計師,你們聊一聊。”

月兒從代嫁那一日起,便一直對於自己沒有出洋留學的經歷耿耿於懷,對月兒而言,法國也好,俄國也好,她是沒有概念的,反正都是洋人。

袁倚農能為月兒找到洋人來做設計,於此時仍見識有限,思維還略為狹窄的月兒而言,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至於裝修工人,袁倚農建議月兒就用他給百貨公司裝修的人,如此一來,月兒心頭的兩塊大石頭落了地,輕鬆了不少。

二人寒暄一會,月兒愈發覺得袁倚農是個可親近之人。言語上永遠慢條斯理,舉止上永遠紳士風流,對於月兒來說,她從小便看慣了冷眼,沒有一顆七竅玲瓏的玻璃心,也便更能泰然面對如今身份轉換帶來的態度詫異。

她認得出什麼是阿諛諂媚,什麼是發自內心地關懷。

很顯然,袁倚農真誠許多。

月兒不知道袁倚農於別人是怎樣的一種態度,她腦海裡閃現而過一個荒謬的想法,難道這就是血緣關係的神秘所在?鬼使神差地,讓二人有著親近之感?

但很快月兒便自我否定了。荒謬且無知。倘若自己是個不諳世事的,被家庭照顧得無微不至的富家女,興許還有權利這般天真爛漫。

兄弟反目成仇,一家人支離破碎,什麼樣的人間慘劇她沒見識過?

血濃於水,那是親情仍在的時候。

月兒想到這,突然開口發問了:“袁兄,我總聽你說起,你有個……妹妹?”

月兒問出口之後便後悔了,何必如此荒謬地去求證一個人是否有心?有又怎樣,沒有又怎樣?

袁倚農點頭:“是了,年紀與月兒妹妹相仿,也是圓嘟嘟的小臉……哦月兒姑娘,我沒有說你胖的意思,我這是褒義詞,當真是覺得可愛。”

月兒明白他惶惶之心,點頭一笑,倒不在意,繼續問道:“後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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