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從心尖一凜,拿來毛球,同小貓交換,將那骰子取回,想要打水洗淨。
宋濯忽然出聲:“放下罷。”
侍從便擱在宋濯面前的桌案上。
宋濯看著策論,並未移目注視。
侍從退下。
宋濯的目光從策論上挪移至骨質瑩白的骰子。
骰子泛著一股幽幽的清甜香氣,屬於女子的,極淡、極好聞。
宋濯微微向後側身,火光明滅,他臉上攢著高低起伏的陰影,瞧不清神情。
須臾,他捻起骰子,收攏在袖中,神色淡然地捧著策論,繼續研讀。
侍從忽而折返:“公子,殿下來了,說是給您帶了傷寒的藥。”
頓了頓,他補充道:“是……容華公主殿下,隻身前來。”
此時已過一更。
公主隻身前來,身旁僅有一名婢子。
夜深人靜,孤男寡女,著實有些不妥。
侍從欲言又止。
宋濯攏著袖口,撥了撥燭芯。淡然道:“請公主進來罷。”
他起身,頓了頓,折返,從袖中拿出骰子,放在桌案上,才出門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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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蓁提著食盒,站在宋濯院門前,婢子提著燈尾隨。
滿庭月色如水,姚蓁垂眸瞧水面上的樹影婆娑,心中直埋怨姚蔑不靠譜。
——他說藥很快便能煎好,姚蓁素來有耐心,便陪他等;候了一個時辰有餘,藥終於煎好後,兩人帶著侍從攜行而來,半路他卻忽然一臉痛苦地捂著腹部,說是吃壞了東西,鬧著要去如廁。
他素來懼黑,姚蓁便由著他帶走大半侍從,自己領著婢子隻身前來。
藥已經煎好,姚蔑說自己先前知會了宋濯,不來有些不妥。
而現在,姚蓁站在月光下,忽然覺得,來了似乎也有些不妥。
她踟躕著,拿不準怎麼辦才好。
腳步聲漸漸響起,宋濯輕輕咳了兩聲,聲音極低:“公主,請進。”
門開啟一道縫隙,有隱約的貓叫聲從屋舍內傳出。
隔著一道廊廡,宋濯目光照過來,兩人遙遙對視,他在等她進門。
姚蓁抓緊食盒,裙襬掃過粼粼的月光,隨他進屋。
待她進了門,宋濯將門掩上,略微抬起眼眸,看向她手中食盒,又看向她。
瞧不清神情,只覺得眸光十分沉,像是深邃的海,令一切都無所遁形、避無可避。
姚蓁的一顆心臟,沒由來的狂跳起來。
她抿抿唇,忽然有些後悔今夜來訪了。
第5章 骰子
姚蓁不知自己為何如此。
被他的目光瞧著,她坐立不安,分明是冷天,她衣著也並不厚,手心卻漸漸出了汗,浸染在木製提手上,有些滑,又有些刺手。
宋濯的眸光短暫地在她身上停留一瞬,便挪移向旁處。
姚蓁驟然鬆了一口氣。
宋濯行至屏風處,將貓兒引出來,示意她看。
數日不見,小傢伙精神了不少,探頭探腦打量一陣,試探著向前邁了兩步,被宋濯的衣襬攔住。
姚蓁心裡歡喜,擱下食盒,蹲下身子,喚“喵喵”,引它到身旁。
宋濯讓開,開啟食盒,將藥碗端起。
黑苦的藥汁,倒映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碗中人目光沉沉,將苦澀藥汁端在唇邊,面不改色地一飲而盡。
他緩緩吞嚥著,眉頭終究是輕蹙起來。
姚蓁逗弄著貓兒,眼瞧著要將它哄進懷裡,驀地,身後宋濯劇烈咳嗽起來,一聲緊緊接著一聲。
她渾身一僵,惴惴回眸,見他一手扶著桌角,一手撫著胸口,眉心皺地厲害,墨髮因身軀起伏而前後搖動,像一片瀲灩的水波。
猶豫一陣,她起身詢問:“你沒事吧?”
門外,侍從聽見動靜,連忙要破門而入,手觸及門扇,想到什麼,緩緩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