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會如現今這般,只是被流矢劃傷。
想到母后——
姚蓁的眼睫驟然溼潤,她輕輕闔眼,拭去眼尾的淚,仰頭看著眼前的巍峨的城門,準備請人通報。
她停下馬。
面前的高大的城門,忽然傳來一聲沉悶悠遠的響動,震顫著人的心尖、耳膜,旋即緩緩開啟。
門後,宋濯的身披一身血紅殘陽餘暉,坐在高頭大馬之上,面冷如玉,目若寒星,視線漫不經心地瞟過來,瞧見她,微微一滯。
姚蓁的緊攥著韁繩的雙手,立即顫抖起來。
看見他身影的瞬間,她鼻尖便驀地一酸,眼尾落下兩行細細的清淚來。
在宋濯微怔之時,她已緊抿著唇,從馬身上踉蹌著翻下來,衣袂翻卷,墨髮如雲。
她的雙腿僵麻,一隻手尚且搭在馬身上,蒼白著一張臉,仰首看著宋濯。
宋濯濃長睫羽垂下來,落在她身上,二人靜靜對視。
她儀容不整,渾身浴血,眼尾是紅的,緊抿著的唇是紅的,衣裳亦是血紅的。
宋濯看著她,憶起她信中所寫:“吾心惶惶不安,思及良久,唯有宋郎君可以依仗,故而致信叨擾。”
字跡略微有些凌亂,一如她現在可憐兮兮的模樣,似是害怕極了。
第32章 氅衣
如血的圓日旁, 瑰麗熱烈的火燒雲翻湧攢動,粼粼光輝,漾入宋濯岑黑冷寂的眼眸中, 凝為一線。
最後一絲日光沉沒之前,宋濯看見姚蓁眼中含霧, 紅唇翕動,無聲說著:“……好痛。”
他垂下濃長睫羽。
四周靜謐無聲,邊塞清朗的黑暗中, 驀地傳來幾聲馬蹄交替著落地的“噠噠”聲。
那是宋濯催動馬兒,緩慢的走到姚蓁身側的動靜。
他頓了一陣,待眼眸漸漸適應黑暗後,伸出一隻修長的手, 掌心落在仰著頭的姚蓁頰側。
他的手心溫熱,姚蓁小聲嗚咽一聲, 臉頰貼緊他的指腹,冰涼的小手, 緊緊覆在他的手背之上。
宋濯翻身下馬, 氅衣衣角在濃黑的夜幕中攪動出幾絲波瀾。
她後背上滿是傷口滲出的血,血腥氣絲絲縷縷, 向宋濯鼻間鑽去。
他滯了滯, 另一隻空閒的手掌,終究是落在她的腰身, 將她摁向自己。
他摸到滿手冰涼的血。
姚蓁低哼一聲,順從地倒進他懷中,臉頰擦過他氅衣領口, 緊貼在他的鎖骨處。
漸漸的, 溼潤的溫熱打溼了他的衣領。
那是姚蓁在流淚。
被他擁進懷中時, 她終於褪下冷靜的偽裝,終於崩潰地哭出聲。
宋濯一言不發,靜靜擁了她一陣,忽然解開氅衣,將她牢牢裹進去,然後橫在她腰間的手臂微一用力,將她抱上馬。
她的後背緊貼著他的胸膛,衣料摩挲,他的體溫漸漸蔓延至她的身上,流向四肢百骸,冷冽氣息將她緊緊包裹。
姚蓁感覺到他調轉馬頭,策馬往城中駛去,駛離前淡聲囑咐道,引得她的後背微微震顫:“將馬牽回去。”
馬背顛簸,宋濯的馬鞍又窄。被溫暖的氅衣裹著,她漸漸恢復知覺,感覺到自己與他滾燙的身軀緊緊貼著。
這感覺,說不上來地坐立不安。
她便用雙手支著馬身,悄悄往前挪移了一些,沒多久又順著光亮的皮質馬鞍,被顛簸回來。
如此數次,姚蓁原本便沒剩多少的力氣消耗殆盡,不願再挪。
待她再瞧見明亮的光,繼而漸漸聚攏神識時,面前已經是一座燈火通明的府邸了。
宋濯策馬踏入門檻,馬蹄踏著青石板噠噠,徑直行到一座宅院中,兩側侍從垂首避讓。
屋脊下垂掛著燈籠,穗子被風吹拂地微微搖動。
姚蓁感覺身後隱隱的壓迫感驟然一鬆,宋濯已翻身下馬,長身玉立在屋脊下,吩咐道:“備些熱水。”
旋即他看向姚蓁。
燈籠瑩潤的光落在他身上,將他映的宛如玉人。
姚蓁看不清他的神色,搭在馬背上的手指,微微蜷縮。
宋濯淡聲問:“還能走嗎?”
姚蓁抿抿唇。
她的腿因為一整天的駕馬,內側磨得生疼,此時還在微微發著顫。
但她還是輕輕頷首,旋即試圖下馬,但動作間不小心扯動腿上肌膚,痛的她擰眉抽氣,下意識地繃緊背脊,旋即又牽動脊背上的傷口。
於是她用一雙溼漉漉的眼眸看向宋濯,搖搖頭,柔聲道:“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