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濯隨在她身後入殿。
姚蔑立在案前,幾名小黃門正在伺候筆墨。他近日長高不少,已比姚蓁高上幾寸,眉宇間亦多了幾分穩重。
走入殿中,金猊獸正緩緩吐著檀香,姚蓁嗅到濃郁的香氣,寬心不少,溫聲喚:“蔑兒。”
姚蔑硃筆一頓,抬起星亮的眼眸:“皇姐,宋卿。”
待二人走到桌案前,他便低聲同他們議事。
姚蓁側耳聽著,此番姚蔑前來,是商討科考之事的。
此先已將科考的日子定下,姚蔑言說了一些自己的見解,宋濯亦靜靜聽著,偶而會出聲提點糾正,低緩的聲音響在議政殿中,無端令人安心信任。
三人各立一方,姚蓁立在宋濯右側、姚蔑對面,垂著眼眸不說話。宋濯同姚蔑交流後,清沉目光落在她臉上,緩聲問:“公主意下如何?”
他這一問——
姚蓁眼睫輕顫,不禁憶起,昨晚他求娶她時,亦是這樣的語氣。
她心房像是被什麼緊密纏繞一般,泛起酸澀的情緒,眼中泛開幾道漣漪,緩緩抬眸看他。
宋濯望進她眼底,眼眸黑岑,神情同昨晚如出一轍,眉宇沉沉壓下來。
姚蓁柔聲道:“只一條,鼓勵女子科考,別無所求。”
宋濯頷首,移開視線,繼續同姚蔑低聲交談。
姚蔑掃視著二人,只覺得兩人之間隱約浮動著一種奇特的氣氛,旁人能察覺到,但無法置身事內。
他端詳一陣,那陣隱約浮動的氣息卻憑空不見了,彷彿只是他的錯覺。
姚蔑並未流連探究,很快收回視線,翻開幾本奏摺。
漏刻一聲聲滴答,日頭偏移。
他們商議政務許久,如今已漸漸接近尾聲。
正交論著,姚蔑的衣袖不小心碰掉一卷策論,掉落在宋濯鞋履旁,他攏著衣袖,傾身去撿。
姚蔑沒料想到他竟會彎腰,驚訝之餘,有些過意不去。
策論掉落在宋濯與姚蓁之間,他二人間隙並不遠,宋濯手觸及到策論,薄唇微抿,沒有立即起身,而是任憑攏著的衣袖散開,堆在姚蓁繡鞋旁。
有桌案的遮掩,姚蔑不會瞧清他此時的動作。
他的長指輕輕攥上姚蓁的足腕,輕輕按揉一下,感覺她肌膚一繃,手指安撫般地摩挲,而後面不改色地直立起腰。
他將策論放置在桌案上,長指如玉。
一側的姚蓁氣息不勻,指尖微微蜷縮。
姚蔑沒有注意到他方才的動作,目光流連在宋濯的脖頸處。
他目含擔憂:“宋卿脖頸上,怎麼這樣多紅痕?”
宋濯修長挺拔的脖頸被衣領緊緊包裹,本難以看見,但他方才傾身時,隱約漏出一截玉質肌膚,姚蔑看向他時,不經意窺見,只覺得那紅痕有些扎眼。
他這般問出,渾然不覺,一旁端立著的姚蓁眼底泛開有些慌亂的漣漪。
宋濯抬手,指尖拂過衣領處半掩的喉結,撫摸自己的脖頸。
他長眉微蹙,似是仔細沉吟一陣,遲遲不開口。
姚蔑眼底現出幾分探究。
“夏夜蚊蟲多。”姚蓁柔聲道,“宋大人,許是被蚊蟲叮咬了。”
姚蔑年紀小,不懂這些床笫間的隱秘情|事,聞言恍然大悟,轉頭喚黃門去尋藥膏。
宋濯眉尖微挑,斜眸睨向姚蓁。
姚蓁眉宇間含著慍色,眸光閃動,緊抿著唇,不甘示弱地回視他。
金猊獸緩緩吐著香霧,黃門依命將香撥弄地愈發濃郁一些,亦遮住宋濯與姚蓁身上浮動著的,混雜、交織在一處的氣息。
黃門躬身將藥膏遞給宋濯,他將小盒在指尖摩挲一陣,靜待姚蔑交代完事務後,便沉聲告退,如同一陣冷冽的清風似的,衣袂擦著姚蓁的衣袖,走出議政殿。
姚蓁隨即亦要離去。
姚蔑忽然出聲叫住了她:“皇姐。”
姚蓁腳步一頓:“怎麼了?”
姚蔑猶疑一陣,道:“朕最終還是決定要大赦天下。”
姚蓁垂下眼睫,心中幾度思量,大抵明白他頂受不住諸多世家臣子的施壓,又要安撫人心,故而作出此決定。
她髮間落著燦陽光暈,步搖輕晃,面龐少了幾分清冷,眉梢一片溫柔,溫聲道:“你既能夠獨立作出決定,皇姐必全然支援。”
她看出來,他沒有同宋濯知會商議,但她沒有異議。
姚蔑眉宇堅定,看著他溫柔似水的皇姐。
姚蓁握緊手中藥膏,垂下視線,欠身告退。
她回到嫏嬛宮,屏退宮人,坐在桌案前,將擦肩而過時,宋濯藉著衣袖掩映遞給她藥膏從袖中拿出,怎樣都靜不下心來,足腕上彷彿還殘留著他觸碰時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