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婢們一聽此言,忙不迭地張羅著去尋,姚蓁的眸光輕飄飄地從浣竹身上掠過,而後抬步向外走。
有宮婢警惕地問:“殿下,您要去往何處?”
姚蓁平靜道:“前日去過臨水殿,本宮去瞧一瞧帕子是否落在那邊了。”
她極其自然地朝臨水殿邁步,待踱步至臨水殿正殿,四周竹簾垂著,黃門打扮的秦頌早已等待殿中。
——尋紅豆手帕,正是秦頌同她約定的暗號。
秦頌站在不起眼的角落,目光灼灼看向她:“殿下。”
姚蓁站在他對面,道:“嗯。”
秦頌壓低聲音,道:“殿下此次尋我,可是認清宋濯了?”
姚蓁不答,目光審視他一陣。
一片靜默聲中,玉液池水聲潺潺,她的眼波如池水一般清湛,彷彿包容一切,又洞悉一切。
“你費勁心思,前來提醒我的目的是什麼呢,秦頌?”
她不答反問,秦頌啞然失笑,低聲道:“殿下,我難道非得需要一個緣由嗎?”
姚蓁神色淡然,不語。
秦頌與她對視,唇邊漾開的笑意漸漸散開。
他的視線落在她頸側上,目光閃爍一陣,緩聲道:“詠山只是,不忍見公主深陷於水火之中,亦不願我朝江山易姓。”
“宋濯並無反心。”
秦頌笑:“公主怎能保證他無反心?他權傾朝野,朝中人幾乎生殺予奪,又有兵權在手,秉旄仗鉞,屆時擁兵自重,大垚豈不是輕而易舉地落入他手中。”
姚蓁看他一陣,淺笑道:“他與世家不和。世家虎視眈眈,百年根基、盤根錯節,似乎威脅比他要更大一些。”
這下秦頌不言語了。
姚蓁悵然地看向浩渺池水,好一陣兒,垂下纖長睫羽,面容嫻靜又哀傷,道:“他只是想要完全掌握我而已——而正是我難以承受的。”
她將視線轉向池水時,白皙頸側上的墨痕與吻痕,更加清晰地落入秦頌眼中。秦頌只感覺眼眸被刺了一下。——此前他早已瞭解到一些她的處境,如今不用她的多言,他亦能猜想到她現今處境的艱難。
牙關鬆鬆緊緊,他緩聲道:“我可以幫你,殿下。”
姚蓁訝然看向他。
秦頌道:“我可以設法送你出宮。”
第66章 瓊林
姚蓁眼中泛著湛湛的水波, 訝異地看他一陣,小幅度地搖搖頭,淡然而又哀切道:“宋濯看我看得這般緊, 不可能的。”
她的唇角掛著淺淺的笑容,與清湛眼底的淒涼鮮明對比, 愈發顯得她面容悽悽切切,沒了往先的高不可攀,眉宇間哀哀脆弱。
纖長睫羽垂落, 遮住眼底,她喃喃道:“再說,即使能出宮,我又能去哪裡呢?”
秦頌看著柔弱的她——她不只是一個公主, 更是一個柔弱的女子。
“往南去,去尋你舅父與表兄, 先逃出他的掌控範圍,總會有制衡他的法子!”
他神色堅定, 姚蓁睫羽撲簌一陣, 抿抿唇,溫聲道:“你打算怎樣送我出宮?”
秦頌沉吟一陣, 緩聲道:“眼下時機暫且不成熟……”
姚蓁唇抿的更緊一些。
“待到宮中人多眼雜, 詠山便設法來接公主。”他看出她的動搖與不確定,沉聲道, “只望公主這段時日,能將宮中一切安置妥當,時機到時, 方可速速脫身。”
姚蓁不動聲色, 胸腔中的心跳卻噗通噗通, 跳的一下比一下快。她指甲深陷掌心,才堪堪止住那令她渾身發麻的血脈,半晌,溫聲道:“好。”
秦頌已同她交談一陣,再繼續說下去,恐人生疑,深深看她兩眼,便要隱去身形離去。
姚蓁始終與他對望,眸光粼粼,彷彿要滴出水來,比玉液池的池水還要清湛。在他即將離開之時,她忽地開口:
“你為什麼幫我?”
秦頌清潤一笑,眉眼猶如清風朗月拂過。他深深地看著她,好似要將她的身影烙入眼中,靜默好一陣,才緩聲道:“……許是因為我同宋濯不和,多有齟齬,不想讓他如意。”
姚蓁眨動眼眸,不待她思索出他話中深意,他低聲道了一句“保重”,便離去了。
她望著他離去的方向,兀自出神。
思索一陣,不大明白為何將她送走,便能讓宋濯不如意——或許是因為這般以來,宋濯便無法得到他想要的。
想到宋濯對她那種極致到令人生怖的掌控欲,她打了個寒戰,思緒回籠,扶著石桌,緩緩坐下。
玉液池上起了風,風撫動竹蓆嘩嘩拍在紅欄角柱上,席下垂落的穗子翻飛。
姚蓁盯著穗子看。
早在來尋秦頌前,她便起了借秦頌之力的念頭,故而有意引導他,進而讓他提出幫自己之舉。
秦頌既然能在宋濯的眼皮底下來去自如,已算是十分神通廣大,想必應有幾分本領能為她所用。未曾想秦頌當真有辦法,竟許諾能領她出宮。
她靜靜坐著,往前種種恩怨,林林總總自她眼前略過,她在心中長嘆一口氣。
秦頌有一句話說的對,她當前首要之事,便是逃離宋濯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