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想從他身邊逃離嗎。
她不是對旁的男人念念不忘嗎。
那他便將自己深深鍥入她的腦海中,讓她只能記住他。
她質問他對她的喜愛,那便讓她親身來感知他的情意。
讓她明白她只能被他擁有,為他掌控。
第73章 狠聲(二更)
混沌, 無邊無際的混沌與沉浮。夜色濃稠,一燈如豆,飄搖輕顫, 恍若颶風來臨前的深邃汪洋,滔天駭浪卷席一葉扁舟。
屋舍外, 長夜如墨,飛簷入夜。簷下垂著簷鈴,風拂過時, 清清泠泠地響動。
宋濯在宋家祖宅的院落叫清濂居,在自己這所府邸的院落亦名“清濂”。與祖宅不同的是,這所院子為他所全然掌控,不必受宋韞牽制, 庭中一草一木,皆依照他偏好所栽植。
他並無什麼格外喜愛的東西, 院中綠植實則多半是僕役觀他品性所揣測。如若非要讓他現今選出一件,或許僅有窗前的幾株綠竹能略略入他的眼, 使不染纖塵的他偶爾會為之破戒, 為它鬆土澆水。
倘若這喜愛的東西不侷限於物件的話,那被他所喜愛的、能讓他墜入凡塵的, 便只有姚蓁了。
宋濯薄唇微抿, 面色冷寒,看向姚蓁, 寒玉般的岑黑眼眸映出姚蓁的容顏,彷彿她是眼中唯一的光亮。
姚蓁正緊抿著紅唇,眼睫撲簌著顫。
她動了動被鎖住的足腕, 抬眼看向宋濯, 平息著鼻息, 與他對峙一陣,輕聲求他給她解開鎖鏈。
宋濯清沉眼眸水洗過一般的岑亮,鴉色的長眉攢著細汗,清汗流過眉骨上的傷痕,帶起細密的刺痛麻癢。
他的神情依舊冷,面容雪白,只是眼尾瀰漫勾挑著一道深色,濃長睫羽汗溼沾在眼尾,凝成濃墨色的一筆,隱約窺見幾分異樣的情緒。
眼睫眨動兩下,他打量著她,似是在思忖。姚蓁軟聲懇求,手臂環著他的脖頸,吻他的下頜,好一陣,他的眼眸才微動一下,摸出鑰匙將鎖鏈開啟。
甫一重獲自由,姚蓁立即蹬著腿要逃離他。
可她一動不能動。
像是獵場上被一箭穿頸的鹿,釘在泥土裡,忽然失了聲,紅唇翕動,無助地仰著脖頸。
窗外竹葉婆娑,宋濯長睫垂落,遮住眼中情緒。
——他是為她解開鎖鏈。可這並不是要放她走的意思。
月色朦朧,燭火顫抖的厲害。
原本她好似要同宋濯說些什麼的。
可她如今染了風寒一般渾身無力,使不上力,思緒如同被他撕碎的宮綢般亂作一團。
宋濯年少時便名滿京城,文采斐然,精通典籍,提及他時,無數鴻儒學士皆稱讚不已,他著實是個太好學的學生,博聞強識,過目不忘,一些話本子上匆匆一瞥的字眼,現今皆被這無數名師教出的好學生付諸鮮活。
起先姚蓁尚可使自己保持冷靜自持,思索該如何毫髮無損的脫身,軟著聲音同他交涉。
然而宋濯皆充耳不聞。
……
宋濯垂眸睨著她,長睫如同鴉羽,眉眼亦是墨描的漆黑。
他不為所動,眸中濃墨翻湧,隱約滑過一絲晦色。
她竟膽敢出逃,便要為自己的抉擇想好相應的退路,他勢必會諄諄教誨,令她牢牢記住他說過的話,容她長個記性。
姚蓁動了動唇,似要同他說些什麼。
宋濯清沉眸光微瀾,晦暗翻滾隱現。
他生性冷清,素來寡言,任何時候皆不例外。
像一塊捂不熱的冰,冰封之下的心臟,麻木不已,卻因她而跳動。
他道:“瞧清楚了,我是誰。”
姚蓁早就說不出話,此刻又怎能回答他。
得不到答案,他便看著她,耐著性子,一遍遍地問,直至從她口中聽見自己的名字。
菱花窗外起了風,樹影婆娑,涼風掠過簷角,簷鈴聲聲,夜幕漆黑,濃墨色的雲翳漸漸翻湧成蟹青,東方一線既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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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啼驚眠,菱花窗剪日影,天光大亮。
待姚蓁再次睜開惺忪睡眼時,不知是何等時辰,只知視線中一片光亮。
怔了一陣,她轉過身,余光中映入一道雋長身影。
宋濯衣著端莊,墨髮規束,坐在榻前,一手捧著奏摺,另一手搭在床邊,粲然日光映在他身上,流漾著金燦燦的光暈。
只消她輕輕一動,他便迅疾的發覺。
雖然整宿未眠,但他今日似乎格外神清氣爽,漆黑的眉宇間一片淡然寧和,望向她時,清沉眼眸漆黑的亮。
姚蓁轉身回眸望見他,胸口中一陣發堵。意識漸漸回籠,夜間的記憶潮水般灌入腦中,她憶起他令人心生懼怕的瘋狂,眼睫慌亂的眨動兩下,轉過身去,闔上雙眼,欲不著痕跡地脫離他的束縛,輕挪兩下,卻被他攬回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