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蓁淡聲道:“何出此言?”
姚蔑目光閃爍,低聲道:“傳聞中,我並非父……先皇骨肉,血脈不純,難繼大統。如今皇室正統血脈唯有皇姐一人,當由皇姐繼位。”
姚蓁輕輕地笑了一下:“我並無此意。”
姚蔑飛快地眨動兩下眼,旋即面容微僵:“皇姐不願,難道是想讓首輔繼位嗎?”
姚蓁笑意收斂了些,篤定道:“他亦無此意。”
殿中又陷入沉默。
姚蔑低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姚蓁偏頭望向窗外璀璨的日光,眯了眯眼。
“皇姐。”姚蔑再次開口,聲音中帶著一點茫然的試探,“我當真不是父皇的骨肉嗎?”
姚蓁的目光變得悠遠起來。
她想到了幼時,宮中隱約的流言。
姚蔑同她並非一母所生。
他出生後不久,生母便意外而死。驪皇后見他失恃可憐,她膝下又僅有姚蓁一女,便將他撫養在膝下,當作嫡出的孩子來養。
姚蓁隱約記得,姚蔑一開始並不叫“蔑”。
他本名似乎叫姚茂,生母出事之後,父皇將他的名易為帶有貶低之意的蔑字。
其中內情究竟為何,姚蓁便不得而知了。
很久很久之後,姚蓁偶然聽到宮婢在一起嚼舌根。
她們唏噓不已,說出身奴籍的王美人,明明享有榮華富貴,卻偏要同侍衛通|奸,才被陛下悄無聲息地賜死。
王美人,正是姚蔑的生母。
……
姚蓁眨動了一下眼,眼神聚焦,回過神來。
姚蔑究竟是否為先皇親生,她不得而知。
或許是捕風捉影、空穴來風;又或許僅是編排出的宮闈秘聞。
真相究竟如何,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
“蔑兒。”姚蓁放沉語氣,面容沉肅,“你如今坐在大垚最尊貴的位置上,你只需知道,你姓姚,你是先帝親封的太子。真相與否,並不重要,只要你堅信你是父皇的骨血,你便是。你在,江山便在,姚氏皇族永存。只要你一日姓姚,大垚的江山便沒有易姓。明白了嗎?”
她的此番話重重敲入姚蔑胸口。
姚蔑如醍醐灌頂,怔了一會,猛地抬起頭,又驚又喜地望著她,眼中燃起一簇光,用力點頭:“我明白了!”
“此話,日後永遠不要再提及了。”
“是。”
見他一掃往先的頹靡神情,姚蓁笑了笑,倚在軟塌上,闔上眼眸。
過了一陣,姚蔑試探地喚了一句:“皇姐?”
姚蓁闔著眼,應了一聲。
姚蔑喚過她後,卻不再說話了。
姚蓁等待一陣,始終沒有聽到下言,便睜眼看他。
姚蔑眼神發飄,臉漲得通紅,對上她的視線,訥訥道:“此先,朕做了一些事,思索良久,不知該不該與皇姐坦白。”
“我早就知道了。”
姚蔑一懵:“啊?”
“過去的事,便毋庸再提。人總是要向前走的。”姚蓁站起身來,睨他一眼,唇角微彎,不欲多言,朝殿外走去。
即將踏過殿門時,她腳步一頓,沒什麼情緒的評價道:“陛下,你是天生的帝王之才。”
姚蔑面色一僵,頭垂得更近。
姚蓁不再多言,淺笑著邁出議政殿。
玉階外,是一片寥廓的秋天。
秋風撫衣,秋高氣爽。
姚蓁看著眼前景色,心境亦豁然不少。
姚蔑做了什麼?
此前譚歇辭官歸鄉,遇見她後,多次欲言又止。
再後來,薛林致亦提醒她遠離陛下。
姚蓁並不愚鈍,從他們異常的舉止、以及種種蛛絲馬跡中,猜到了一種可能。
方才在殿中,同姚蔑的對話,更是堅定了她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