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慈寧宮外,晚香似乎是第一個來。
從臺階下往殿中看去,裡面亮著光,殿外守著的宮人見著晚香來了,蹲身行禮道:“太后她老人家還沒起,娘娘等一會兒吧。”
晚香微點了點頭,不以為忤。
一般都是等宮妃們到齊後,才會進去向太后請安,先到的自然要等著。
晚香還有點頭疼,尤其方才又想了很多事,眉心一跳一跳的疼。她不禁揉了揉額頭,抱琴不著痕跡往近靠了靠,她搖了搖頭,當下情形抱琴也不好多說別的什麼,只能幫晚香把斗篷順了順,又去摸了摸手爐,見手爐還是熱的,方才安心了些。
又站了差不多一刻鐘的時間,外面終於有動靜了,晚香將目光投注向慈寧門,順著她的目光,所有人都看了過去。
只見浩浩蕩蕩的一群人走進來,頓時給慈寧宮增添了無數顏色,彷彿一下子便讓莊嚴肅穆的宮廷鮮活了起來。
“見過皇后娘娘。”
到了近前,這一眾穿著五彩繽紛的宮妃們才上前蹲身行禮,她們年紀大多比晚香要大,或是半老徐娘,或是風韻猶存,時光似乎格外眷顧宮裡的女人,所以明明哪怕芳華不再了,也都難掩曾經的天香國色。
不待晚香叫起,為首的一位嬪妃伸出纖纖玉手,她大約四十多歲的模樣,生得是明豔高貴,明明最簡單不過的動作,也讓她做得格外有美態,當即就有貼身宮人弓著腰上前扶她起來。
緊隨其後起來的有數個嬪妃,有人十分果斷,有人猶猶豫豫,也有人仿若大夢初醒,見大部分人都起來了便跟著也起來了。
“娘娘來得可真早,倒顯得我們這些人貪睡了。”這最前頭的便是方貴妃了,她對著晚香笑得格外明豔大方,對自己未叫便起似乎不以為然。
起身時,她狀似無意地側身往後看去,見不少人隨著她一同起來了,不禁笑得更是明媚。當然也有幾個縮在後面猶猶豫豫的她也看見了,不過這幾個不足為懼,她眼中閃過一抹輕蔑。
“娘娘年紀,自然覺少,哪向臣妾等……也是娘娘純孝,以後臣妾等還是要多向娘娘學學。”
接話的是宜嬪。
宜嬪向來以方貴妃為馬首是瞻,這話前半段似乎也頗有深意,只是她逢人一臉笑,尤其對晚香笑得特別親熱,倒是讓人不好挑刺。
宮裡的女人看似美麗嬌弱,實則一副心腸可以九轉十八彎,隨意的一句話,一個行舉都有著深意,就好像之前的‘皇后年紀小’,就好像眼前這一切。
前世這種情形便並不少見,那時的晚香懂或者不懂似乎並不重要了,而現在晚香很明顯看見不遠處往這迎來的幾個宮人臉上的笑更深了些。
是慈寧宮的人。
她回頭又看了看那些嬪妃,以及她們背後站著的那些宮人。
那些宮人大多數都還跪著,但也在笑。
明明都是仿若復刻一般恭敬的淺笑,相仿得以至於讓這些人臉都模糊了,為何讓她看出‘深意’?
不,那不是深意,是樂見其成吧。
此時夾在兩者之間的她們,明明人數並不少,卻彷彿孤立無援。她感覺到抱琴和弄畫往她身邊靠了靠,這不顯的動作讓她不禁緊了緊手。
“都起吧。”
晚香神色冷淡,似乎並未看見大多數人都站起來了,仿若這句話只是個形式,她似乎也並不在意。
後背膠著的目光似乎想穿透過來,看看她是什麼表情,晚香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氣,端起笑對上已經走到近前來的宮人。
“宋姑姑,太后她老人家可是起了?”
宋姑姑大約四十多歲,面容寡淡且嚴肅,不過這樣一張臉在面對晚香時卻難得堆起了笑容。
笑得雖淺,卻帶著一種親暱。
她幾步上前,走到晚香身邊來,先蹲身想行禮,被晚香扶住了,她也就順勢直起腰。
“太后她老人家早就起了,娘娘今兒來得挺早。”
和藹的口氣,宮裡非一般人可聽不到宋姑姑這般說話,這種待遇大概也只有太后、陛下和皇后才有。也因此明明話語有些別有意味,卻偏偏被這種特殊親暱沖淡了,顯得沒那麼明顯。
所以晚香自然也露出一抹親暱的小嬌俏,像往常那樣笑了笑,並道:“不早了,兒臣來向太后請安本就是理所應當,宋姑姑這般說倒是羞煞了本宮。”
口氣如常,親暱的態度也如常,所以本是針對的回覆之言倒像了尋常打趣。
可本宮?
宋姑姑微微一愣,這小皇后可從未在她面前自稱過本宮?
是有意還是刻意?
僅這愣神的須臾,晚香已經往前走了幾步,似乎忘了宋姑姑,宋姑姑忙幾個輕步上前,陪伴在側,眼神卻掃過那張精緻的側臉。
這小皇后並沒有看她,似乎沒有發現她方才落後了幾步,也似乎並沒有想與她再說話的樣子,只是專心走路。
這幾日天冷,昨晚地上便上了凍,即使一大早慈寧宮的宮人就在地上撒了鹽化凍,可保不準地會滑。
很正常,可細想又總讓人覺出幾分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