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他來晚香身邊後,晚香從不讓他跪,他就再也沒跪過了,而這一次是他主動放棄那點渺小、淺薄、可笑的自尊,選擇自己跪下。
她竟將他逼成了這樣嗎?
晚香先是詫異,再是吃驚,再是心疼,再是明悟。
她沒有忽略問玉眼中一閃而過的絕望和哀傷,一時間她心裡十分難受,就像被什麼東西堵了似的,讓她喘不過來氣。
她不懂問玉的絕望和哀傷,也許她懂,但她知道這時候她不能再逼他下去了,不然會適得其反。
晚香想起前世問玉沉默了一世的守護,他從來沒有說出過那個字,卻一直付諸行動無怨無悔。
她前世不懂他的愛,後來懂了,可命運又將她送了回來,而他竟全然沒有了記憶。
回來以後,晚香整日只想著怎麼改變自己的處境,怎麼鬥倒那些人,怎麼復仇。
問玉就在她身邊,她抬眼就可看見,她毫不擔心。
可這一刻她才發現橫在自己面前的還有一道天塹,那就是問玉前世怎麼都沒邁過去的天塹,這一次她該怎麼幫他邁過去?
她和問玉可有未來,他們的未來又在哪裡?
一時之間,她茫然了。
“既然沒有那就算了,本宮又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你何必做出這般姿態。”晚香道。她的聲音還聽得出來有些彆扭,但也能讓人聽出是真沒生氣了。
問玉忙站了起來。
過了會兒,他小聲道:“娘娘沒生氣就好。”
“既然怕我生氣,就不要把自己的差事推給旁人!”她做出很兇的樣子。
問玉笑得很無奈:“奴婢再不敢了。”
“怎麼又奴婢奴婢的?”
“我以後再不會了。”
“你總說再不會,但怎麼都記不住,是不是仗著本宮寵著你,你就不把本宮的話聽進耳朵裡?你……”
見她嘴裡嘰嘰喳喳地說著話,似乎又回到沒心沒肺無憂無慮的樣子,這樣的她現在極為少見,也只有在親近的人面前才會這樣。
問玉早就知道娘娘是把自己當做了親近的人。
為此,他既欣喜,又慚愧。
可他卻願意看到她這個樣子,甚至看一輩子都不膩。
想到一輩子,想到她方才說的失寵被逐回不了宮,問玉又蹙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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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晚香在湯泉行宮養病的同時,京裡卻並不平靜。
大理寺受命徹查端王霸佔民女之事,在朝野內外掀起一陣陣風浪。
尤其隨著時間過去,形勢越發讓人琢磨不透,似乎陛下真打算清查端王。這一跡象,讓許多之前與端王來往叢密的大臣都開始變了態度。
而之後方家的‘避嫌’,更是讓暗中關注這一切的人們譁然,這似乎更是印證了‘端王似乎沒救了’,沒見著方家都放棄他了?
也因此如今的端王宛如過街老鼠,人人皆避,雖然明面上還沒得出什麼結論,但京中似乎很多人家都知道端王這次恐怕要遭。
端王府裡,自打派人去方家被人擋在門外,端王就瘋了。
先是在府裡肆意打殺奴婢僕從,連他的妾室都有人受到波及,還是端王府一個幕僚勇於諫言,說是現在大理寺正在清查,每日朝中彈劾端王的摺子恐怕能堆成山,若端王還不知收斂,等於是送上門的把柄。
端王這才忍下,卻改成了酗酒,每天都喝得爛醉如泥,在府裡罵方貴妃、罵八皇子、罵方家。
種種言辭,讓人觸目驚心,可勸之無用,只能聽之任之。
反正如今的端王府已是大廈將傾,這些日子離開端王府的人越來越多,以前端王府以豢養門客最多為人著稱,現在卻是走的沒剩幾個了。
這兩日,端王府又因歌女姬妾私逃之事鬧了起來。
端王好女色,府裡本就納了無數妾室,後來能給的名分都用完了(朝廷有明令,皇親宗室勳貴大臣納妾有固定數額),端王便置園豢養歌女舞伶。
說是歌女舞伶,其實還是供端王享用,被其視為禁/臠。
這些日子王府風雨飄搖,府裡上上下下不是沒有觸動,還能另謀前程的都走了,這些歌女舞伶們自然也不想永遠待在這虛度青春,就有人暗中或是勾結或是收買偷偷私逃。
連著跑了好幾個,因為府里正亂著,也沒人注意到,而這次是個有名分的小妾和府裡的侍衛私通偷跑。
也是他們倒黴,恰巧被人撞破了,事情就鬧了起來,拔起蘿蔔帶起泥,把其他私逃的歌女舞伶都牽連了出來。
端王大怒。
可之前私逃的人已經跑掉了,現在也不知去哪兒找,之前跑的找不到,眼前被抓的這一對兒就成了所有人的替死鬼。
端王的性格本就跋扈暴戾,沒想到竟然有人敢給自己戴綠帽子,他親手拿著鞭子將那侍衛打了個半死,見那人倒在血泊中著實礙眼,耳邊又充斥著那小妾淒厲的哭嚎聲。
“拖下去餵狗,至於她就賞給你們了,人斷氣了才能出這個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