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玉是心裡撲通撲通直跳。
明明知道應該將她扶起,可偏偏又不敢動,也是不想動,他想到當年這位還是個小姑娘的皇后娘娘,操著嫩嫩的嗓音要給他賜名——
……
“你叫小狗子?”
叫小狗子的小太監緊抿著嘴角,他自然不叫小狗子,可來到這裡,叫什麼就不是他能決定的了。
見他不說話,小晚香嘆了口氣,想了想道:“我賞你個名兒吧,以後你就叫——”
她皺著眉頭,認真地思索了下:“就叫問玉吧。取義言念君子,溫其如玉,我見你氣質過人,寧折不彎,望你以後能做一個品德高尚的端方君子。”
……
彼時,他家中因故患罪,落了個滿門抄斬的下場。
仇人勢大滔天,虎視眈眈,他無處可去,也無處藏身,最後無奈之下在忠僕的安排下進了宮。
他從小飽讀詩書,也算是幼年早慧,卻適逢家破人亡,又進宮做了太監,即使這般境遇,他也沒學會卑躬屈膝。
所以他剛進宮時,吃了無數苦頭。
他萬念俱灰,他憤世嫉俗,是她將他從那漫無境地的黑暗中拉出來——“就叫問玉吧。取義言念君子,溫其如玉,我見你氣質過人,寧折不彎,望你以後能做一個品德高尚的端方君子。”
他其實一點都不品德高尚,這些年來他為了苟且偷生,為了一步步靠近她,他工於心計,害過人,也害過命。
如果她知道——不,他不會讓她知道的。
*
回到坤寧宮後,讓人去處理了問玉的事,晚香想了想後,還是讓人送了一瓶凍瘡膏去了皇子所。
凍瘡膏是侍書讓人專門去太醫院領的,撿了最好的來,又送到皇子所去。
既然把事做了,這個名就要拿到,晚香並不在意是否大張旗鼓。
皇子所,十二皇子的院子裡,一個胖胖的年輕太監領著幾個小太監畢恭畢敬在外面候著。
裡面,是紫蘭代替坤寧宮來送藥。
“麻煩姑娘幫我謝謝母后。”
“自然,十二皇子不用送,奴婢可當不得。”
紫蘭從屋裡走出來,胖太監小柯子亦步亦趨將人送到院子外。
期間他試著想打探出皇后娘娘為何會突然另眼相看十二皇子,可紫蘭都是笑笑沒有搭話,讓他心中暗自生惱。
等人走了後,小柯子臉色分外難看,一個小太監湊了過來,連連瞅著屋裡對他使眼色,小柯子作勢打了他一下,又踢了他一腳讓他幹活去,自己卻急匆匆出了院子。
屋裡,趙柯正捏著那裝著凍瘡膏的青色玉瓶出神。
整個過程正如他想象那般進行順利,他自認表現得也不差,且皇后確實如他所料讓人送他回來,又送了藥。
一切都進行得非常順利,為何他卻有一種不安之感?
就好像有什麼超出了他的預估。
趙柯皺著眉回憶了整個過程,來回的想著,都沒覺得時是哪兒出了錯。到底哪兒出了錯?哪裡違和?
他想了又想,腦中突然靈光一閃。
皇后!
這並不是他第一次見這位小皇后,她嫁入宮中第二天,便在慈寧宮見過了。當時他站在一眾皇子中,遠遠的看見她端坐在太后身旁,她穿著一身華麗的後服,頭戴鳳冠,衣冠都是合適的,偏偏她臉龐稚嫩,眼中充滿了一種抗拒和無措。
當時他就心想,何必呢,何必把這樣一個人送入後宮,還不是羊入虎口。後來果然聽說她在宮裡連連吃虧,他娘宛如講笑話一般將這些事講給他聽,仿若是洩恨一般,似乎出身高貴也沒什麼,還不是活得不如他們。
他聽著,卻沒有入心,直到他娘動了那種心思。
這次他按照計劃出現在她面前,當時不覺得,此時再想,才不過半載不到的時間,這後宮就將一個怯弱的女子打磨成了一個溫和得體的皇后。
太溫和了,也太得體了,哪怕是她眼中的憐憫,都恰如其分的不多一絲,也不少一毫。
溫和得體得讓人覺得一切都像演的一樣,掩飾了她真實的排斥和抗拒。
排斥抗拒?
她厭惡他?還是她洞悉了他出現的目的?
趙柯眸色一蕩,跟著皺眉看向門的方向——順嬪人還沒進來,聲音已經傳了進來。
“好你們這群狗仗人勢的,都杵在外面做什麼?皇子身邊不用服侍了?沒人管著你們就偷懶……”
趙柯走到門前,正對著邊罵邊往裡走的順嬪。
順嬪一改平時人前怯弱的樣子,眉眼間充斥著得意的張揚,換平時她可不會這樣,哪怕再生氣,還要做個樣子,這種斥罵只呈現在趙柯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