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懷朔呼吸都要停了,他腦子幾乎無法繼續轉動,甚至無法思考自己師妹到底去哪兒了,渾身不可自抑地在顫抖。
她去哪兒了?誰帶走了她?為了什麼?她還活著嗎?是誰?還有誰?
薛懷朔覺得自己身上沒有力氣了,路都走不穩,腰彎得很下,幾乎要把臉埋到硃紅色的水中去。
渾身上下那些猩紅的眼睛全部睜得大大的,聚精會神在尋找可用的線索。
床旁邊有幾滴淡紅色的水痕。
薛懷朔如獲至寶,連忙順著這幾點淡到看不見的水痕找去。
他渾身一陣冷一陣熱,找尋的姿勢很急切,越是急切越是抖得厲害。
淡紅色的水痕隔幾步就能看見一點,薛懷朔跟著一路找過去,最後指向了隔間角落的一個屏風後面。
屏風後面還有個木質八仙桌,桌子上堆著些破舊的香爐,也不知道本來是用來幹什麼的,西靈元君住的地方總是這麼亂糟糟的。
薛懷朔半蹲下去,看見自己師妹水淋淋地縮在桌子底下那個狹小的角落裡。
他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臉上慢慢擠出了一個潦草地笑容,把身子探到桌子底下,伸出手去抱她:“你不要到處亂跑啊,哥哥找不到你了。”
這句話輕飄飄的,聲音也很輕,做夢似的,落不到實處,好像是要哭出來,又好像是虛驚一場要笑一下。
角落裡的姑娘瞳孔聚不起光來,她捧著自己的頭,咬著唇,悶聲悶氣地哭,一點聲音也沒發出來,但是整張臉都哭得皺起來了。
“過來好不好?”薛懷朔見她縮著不動,伸手去握她的手腕,想把她牽進懷裡來。
她一個勁地搖頭,把手藏起來不讓他握,抵著牆還想往後退,眼睛聚不了光,似乎看不清周圍的環境,也看不清他的樣子,唇齒不清地哭:“嗚嗚嗚要哥哥……去找哥哥……”
薛懷朔被她哭得說不出話來,他的喉嚨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乖,我就是哥哥,不哭了,過來哥哥抱。”他乾嚥了一下,注意到她整個人都不對勁,想把人再抱回床上。
“你騙人嗚嗚嗚!你騙人!”小姑娘一下子激動了起來。
“我沒騙你,”薛懷朔慢慢把手伸過去:“過來,哥哥不會害你的。你想一想,我就是哥哥。”
小姑娘軟綿綿地去推他的手,不讓他碰,哭得更加聲嘶力竭:“我不要回去!你騙我!我不記得哥哥長什麼樣子了!我不要回去!我要記得嗚嗚嗚嗚……”
她聚不起光、看不見東西的眼睛已經在往外滲血了,她剛才捧著頭縮在角落裡哭,也是因為頭痛得受不了了,跑不了更遠了,只能找個地方藏起來,希望不被人發現又抓回去。
薛懷朔把人攬到懷裡來,托住她的腰抱了起來,她渾身溼漉漉的,沒什麼力氣,像個新生兒一樣,頭腦紊亂,被強硬地抱起來帶走也不會反抗,又或者是頭痛到沒辦法了,只能一個勁地哭。
她口齒含糊,被強硬抱起來之後受到了更大的刺激,喉嚨一直在響,但發出的聲音聽不清楚,像是小孩子在學說話時發出的嘗試。
薛懷朔把人重新抱上床,讓她重新浸在硃紅色的液體裡,水已經完全冷了,甚至有點冰涼刺骨,但是懷裡的姑娘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也不知道她剛才是以怎樣強大的意念醒過來的。
薛懷朔摸了摸她的頭髮,俯身想在她唇上親一口,但是忽然想到自己現在臉上爬滿詭異黑紋,還到處長著奇怪的瞳孔,在她唇上停了一停,還是不捨得吻下去。
他起身站定,只當已經吻過了,牽起她的手,見她手腕上戴著一串半舊的珊瑚手串,略一沉思,把它解下來,收在了自己手心裡。
他想自己妹妹要是……要是全忘了,短時間內可能會很排斥自己接近,所以到時候他要慢慢來,不能嚇到她。
可是要是想她怎麼辦呢?
薛懷朔攥緊手上的那串手鍊,沒有繼續往後想。
他緩緩往下滑,直至坐在了地上,窗外在下雪,很輕很薄,落在高草上,一下子就融化了。
雪晴雲淡,太陽一點臉都沒露,盈滿視野的天光盡是寒意,薛懷朔忽然反應過來剛才把她抱在懷裡時,她一直嘟囔的那些字句是什麼。
“不要忘記。”
他覺得這一生的雪都已經在今天落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