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舒看了她一眼,只溫柔地笑著,摸了下她的腦袋。
“你同我說說,我好多事情都不知道。”俞晗芝一骨碌問了他很多問題,這帕子是怎麼沒有繡完?他以前見過她,為什麼她一點印象也沒有。有些激動,故而語無倫次。
邵舒撿了重點講道:“我孃親繡給的時候,已經是纏綿病榻,沒有繡完就過世了。”那個時候,也正好是俞晗芝喪父的前一個月。
“後來,我去參加你爹的喪禮,看到你哭得像只小花貓,感同身受,起了惻隱之心。”
當時的俞晗芝不過十一二歲左右,一個人躲在假山後面哭,低頭抱膝,哭聲驚動了邵舒。他走過去,想要安慰卻不知話該從何說起,只坐在假山的另一側,陪著她,感受風聲,感受人世間的冷暖。
哭完了,俞晗芝抽抽搭搭地走出來,那時候邵舒已經躲開,只在月洞門後望著她的身影。
“你當時是不是說了一句,節哀順變?”俞晗芝的眸光微微發亮,小手緊緊拽著他的手臂。
邵舒點頭:“你聽見了?”
俞晗芝愣愣地點頭,她當時還以為是及幻聽了,原來從那麼早開始,他就默默陪伴著自己了。
後來再見便是俞晗芝孃親的喪禮,即他送出手帕的那一次,可惜被一個花圈給阻擋了。若非如此,俞晗芝上一輩子或許就不會對邵禹那般死心塌地,就不用遭受那些苦了吧。
她很懊惱,竟然對這些毫無印象。
“那是因為,你當時眼裡只有大哥。”邵舒調笑地說著,又揉了揉她的發。
俞晗芝望著邵舒,他這樣說確實沒錯,以前她的眼裡只有邵禹,因為他熱情善言,直把他對她的奉承當成是好。她還太年輕懵懂,沒有練達的耳目,才會看錯人,愛錯人。
“以前是以前,如今,不同了。”俞晗芝伸出雙手摟住他的腰肢,將腦袋靠入他的懷中。
邵舒的手覆上她的背,桃花眼中卻忽然劃過一絲疑惑和溫涼。
俞晗芝又道:“既然你一共見過我三次,你為何新婚當夜,你只說了一次。昂?”她微微揚了頭,頗有興師問罪的架勢。
邵舒颳了下她的鼻樑,笑道:“當時不知是哪隻纏人的小花貓,我哪顧得上你問了什麼。”當夜的記憶猛然灌入俞晗芝的腦海,是她舉動有些誇張了些,倒確實不好怪他。
兩人靜靜地走在下山路上,月光將他們的身影拉得很長。
“我可以問你,你為何答應娶我嗎?”俞晗芝問道。
邵舒想了片刻,回答:“我哥同我說了很多,說我們兩家是世交,你嫁過來也是為了保全你,其實,那些話我根本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俞晗芝這個人。
誠然,邵禹以利誘之,但邵舒為什麼答應娶她,卻並非因為大哥的那番話。
他,願意娶她。
是因為,就是她。
此刻,俞晗芝恍惚有些明白上輩子臨死前,為何聽見戴茵茵說的那句“邵舒是願挨的黃蓋”,一個願打一願挨,兩全其美。
邵舒又道:“我並不知道你心裡是如何想的,也知道你委屈,所以無論你如何打算,我都會成全你。”
“我已經很滿足了。”俞晗芝收住眼眶中的淚,深呼一口氣。能重生回來,再次見到邵舒,從頭而來,已經是最好的了。
很多事情都不是巧合。南院小廚房做的菜都是她喜歡的菜式,備好的衣料和頭釵也是她中意的樣式,這一切,都是邵舒的細心安排。
從很早很早開始,他就主動靠近她,默默陪伴著她,隱忍謙卑,哪怕她眼裡的人從來不是他。
“我看出,你在感動?”邵舒捏了捏她的手心,輕笑著:“不要感動,感動不是我要的。”
俞晗芝朝他胸膛敲了一下,不僅僅是感動,還有漸生的情愫,因為這段時間的朝夕相處,在日常生活中的分享,隱晦而委婉地稱讚,偶爾調味的爭吵。
這一切,都是愛的開始。
—
小菊被帶回知府縣衙大牢關押。當天夜裡時候已晚,坤王準備第二天審問,晨時卻發現小菊撞牆自殺了。老太妃看到大姑娘平安回來,總算放心,其他就沒再多問。唯一的證人了結了生命,這事也就不了了之。
“怎麼樣?願賭服輸。”俞晗芝倚在羅漢榻上的靠枕上,朝邵碧姚招了招手。
邵碧姚不情不願地拿出一錠銀子,交到她手裡。這個賭約,是說小菊能不能安全受審,結果很顯然,是俞晗芝贏了。
“這事是誰做的?”邵碧姚蹙眉,萬分想不明白,她起初心裡是懷疑白瑤兒的,可這下又遲疑了。
“你還是少知道少猜測得好。”俞晗芝笑了一下,想起當初邵碧姚對她有多討厭,現下兩人竟能坐在一起聊天,感慨萬千。
邵碧姚睨著她:“你知道?你知道為什麼不同我說?敢情被綁的人不是你啊。”
“真是冤枉,我好心幫你,你還反過來責怪我。”俞晗芝又嚴肅了起來,看著她道:“我也只是猜測,算不得準。禍從口出,你我還是小心為上。”
“我明白了,明哲保身嘛。”邵碧姚雖這般說這,到底也沒再逼問她。
其實俞晗芝心裡昭如日星,這件事情是白瑤兒乾的,昨夜沒有當場審問是戴茵茵幫她爭取了一晚的時間。她去求了老太妃,把這件事情說成是她想讓大姑娘吃個教訓,以後別動不動離家出走。此類說辭,老太妃本就對她偏心,一定會幫她解決小菊。
令她意外的人是戴茵茵,她沒想過她會幫白瑤兒。不過正好,她也因此想好了如何處置戴茵茵,不用費心思了。
至於那個書生……俞晗芝看了邵碧姚一眼,有意提醒道:“你那位書生,雖然王爺王妃還不知情,但府裡定是有人知道的。你日後,暫且別同他見面。”
“再者,他快要參加科考,若能一舉拿下殿試,有了這一層身份,你和他的事情便好辦多了。且等著。”
邵碧姚問道:“怎麼等?主母恨不得明天就把我嫁入將軍府。”
“這簡單。”俞晗芝給她出了一招,讓她裝病,且說是這次被綁架,經常做噩夢,再找個大夫上門瞧一瞧,修養一段時間,能拖住就行。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心眼子一籮筐啊。”邵碧姚笑著看了俞晗芝幾眼,因為這件事情,她徹底對她這個二弟妹改觀,也是真心感謝。
否則屋外那一大盆的珊瑚玉石景,她怎麼捨得送出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