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聿太聒噪了,盛焦面無表情地在靈道下了個閉口禪,耳邊終於清淨。
見晏將闌還在眼巴巴地看,盛焦蹙眉伸手捂住他的眼:“睡覺。”
晏將闌睡了大半天,本來精神得要命,但窩在狹小空間被帶著桂香的手遮掩住眼睛,那令人安寧的氣息縈繞周遭,一股鋪天蓋地的睏意突然浮現心間。
“你別走。”晏將闌伸手抱住盛焦的手,輕輕道。
盛焦道:“不走。”
晏將闌笑了笑,終於任由疲倦襲遍全身,將他拖拽入夢鄉。
他夢到了年少時在天衍學宮的事。
諸行齋眾人在拿到各自的犀角燈時,曾被叮囑過無數遍不能散播虛假訊息,超過十次就會被封。
晏聆自然也知道規矩,畢竟犀角燈傳音入密很方便,哪怕相隔萬里也能如常交談,他就算再欠揍也不至於在犀角燈上胡言亂語。
諸行齋也不知道哪來的本事,八個人有十幾個靈道,且所有人都在的靈道八百年也沒人吭聲。
在天衍學宮上課時,眾人還能在九思苑裡相互砸紙條,但是一旦放了假,晏聆就只能靠犀角燈來同人扯皮閒談打發時間。
窗外下著雨,晏聆盤膝坐在榻上,床幔被寒風吹得輕動,那單薄身影像是在猶豫,許久沒動。
奚絕懶洋洋道:“你遲疑什麼呢?”
晏聆猛地一個激靈,差點把犀角燈裡的燈油給晃出來,他心虛地道:“沒、沒有!”
“哦。”奚絕拖長了音,笑嘻嘻道,“原來是想人家了啊。”
晏聆蹙眉,不喜歡奚絕總愛拿他和盛焦開玩笑:“我沒有,不要胡說八道,平白無故汙人清白。”
奚絕哈哈大笑:“你成天和那個鋸嘴葫蘆黏在一起,這突然放假是不是覺得很空虛寂寞啊?”
晏聆伸手在腦門上一拍,怒道:“別說話,你煩死了。”
大概是奚絕插科打諢給了晏聆一時的勇氣,他將奚絕的本源靈力強行按下去,乾咳一聲點了下犀角燈,在只有他和盛焦兩個人的靈道掐了個顯形訣。
很快,盛焦的靈力沒入顯形訣中,碎光悄無聲息凝成一個虛幻人影出現在床榻邊。
年少的盛焦臉上全無表情,是真真正正的冰塊棺材臉,他居高臨下看著盤膝坐在床沿的晏聆,一個眼神過去,示意“做什麼”。
晏聆沒話找話:“你在做什麼呢?”
盛焦嘴唇懶得動,傳音而來:“修煉。”
“哈哈哈。”晏聆笑眯眯地開啟話匣子,“就算你這麼努力修煉也終究趕不上我,本小仙君天賦異稟,無人能及。”
盛焦不說話,冷眼看著他吹。
晏聆早就習慣自說自話,完全不介意盛焦的疏離,吹完自己後很快進行下個話題:“聽說開學後咱們就要去那個秘境打靈獸啦,怎麼樣,你要不要同我一起,我勉為其難能接受你同我一起歷練。”
盛焦默不作聲。
窗外淅淅瀝瀝下著小雨,晏聆自顧自嘚啵嘚啵吹了一大堆,卻始終沒有得到回應。
明明兩人這樣的模式都已兩三年,晏聆本該習慣的,但不知是下雨天讓他心中有些不虞,沒來由地突然感覺到有點疲憊。
他垂下頭低聲道:“你能不能說句話?”
能不能回應我一句,不要讓我總是自言自語。
盛焦眉峰輕輕一動,他垂眸看著像是被雨淋溼的小狗似的晏聆,沉默許久,突然輕輕啟唇。
“你……”
晏聆忙抬頭眼巴巴看著他。
但盛焦才剛出一個字,由燭火凝成的身形明明滅滅,竟然像是即將燃燒的燭光,閃了兩下後徹底黯淡下去。
盛焦的身形像是燒盡的灰燼,一寸寸消失在原地。
晏聆瞳孔一縮,眸子不可置信地瞪大,突然不可自制地撲了過去。
“不要……”
盛焦身形瞬間消失。
晏聆直接撲了個空,狼狽地摔在地上,手肘著地直接摔出猙獰的血痕。
晏寒鵲消失在他面前的場景和盛焦重合,晏聆怔然枯坐在原地許久,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已淚流滿面。
盛焦呢?
晏聆茫然地想,為什麼見不到他了?
犀角燈的熄滅突然讓晏聆陷入一陣分不清楚記憶還是現實的混亂,他頭疼欲裂地捂住額頭,渾渾噩噩地呢喃道:“盛焦死了?”
怎麼會呢?
明明方才還在的。
晏聆踉踉蹌蹌地從地上爬起來,連外袍都沒披,只著一身單衣便趁著夜御風衝出奚家。
奚家同盛家同在中州城,離得並不算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