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陰雨連綿九月天(1 / 2)

一夜無話。

今年的秋雨,比起往年來的還要頻促一些,密集的雨水順著屋簷不斷濺落滑下,好似飛泉流瀑一般,沖刷著式臺下面的磚石,出嘩啦嘩啦的響聲,伴隨著溼冷的涼風,吹動玄關槅門出的碰撞聲,吵的人心煩意亂。

這種反常的天氣,對於東海道的百姓們來說,已經見怪不怪了,自從應仁之亂起,這數十年來的氣候,就開始變得愈加反常,讓人難以捉摸。

世人都覺得是兵亂不休,叛亂迭起導致神佛怒,降下水旱蝗災。高師盛反倒覺得這個說法應該反過來才對,正是因為接連不斷地各種自然災害,才導致幕府衰弱,天下動盪不安。

而且現在戰亂已經形成一個難以打破的迴圈,各國大名豐收正好抓緊時間,徵兵出陣別家,奪取新的領土;歉收了也不要緊,還是趕緊動員軍勢出陣,一來可以就食別國,二來青壯在外也減少了自己領內出現一揆的機率和數量。

高師盛躺在榻上,眼望格棚,難以入眠。

既然醒了,他也不貪睡,起身從押板間找了件衣袍披上,推門獨坐在屋敷迴廊上,非但沒覺得冷,反倒是讓人精神一振。

時辰尚早,院內的眾人還都在屋內安睡,唯有旁屋有些動靜,是書役室野平三早起,正在臺所間燒火做飯,聽到動靜,探出頭問道“莊頭,起的這麼早啊!”

高師盛點頭回道“書役不也一樣?”見土間屋內柴火不多,就自己快步奔向後院角落的柴房。

柴房年久失修,房頂漏了幾個大窟窿也一直沒補,受雨水衝擊,大塊的泥土從房樑上被打落,化成泥流,肆意流涕。連帶堆在屋裡的柴火也有些受潮,好不容易挑撿了些還沒溼透的抱回土間。

戰國時通行餐制,與平安朝相似,仍舊是早晚兩餐制,或者午晚兩餐制,當然貴族、富人不受此例限制,可以三餐。

莊內差役每日口糧都有定數,莊頭五合雜糧,付盜四合,其餘差役就更少了僅給三合,靠這點扶持米,一天是吃不上三頓飯的,若自己出錢來買又捨不得。

早晨這頓,吃不上什麼好物,無非是各種雜糧熬成粥,在配上幾塊蘿蔔乾,也就對付過去了。

室野平三怕莊頭吃不慣鄉下的飯食,特意給他煮了兩個雞子,高師盛吃了一個,剩一下個,留給莊所之中最累的北莊萬次郎。

莊所眾人還沒睡醒,兩人也沒有去叫,只是在鍋裡留了飯,等他們醒了,自己熱熱再吃就好。

莊所的工作繁瑣無趣,時近秋收,很多關於田產方面的賬冊明細都需要提前看上一遍,等過幾日郡裡奉行來徵收年貢時,若是一問三不知,還怎麼協助。

這是交接完公文後,就要辦的第一件事情,因前兩日“宗論命案”,一直耽擱到現在。

昨晚連夜看完各類卷宗,寫完回執文書,本想雨停讓人送郡裡,看這架勢,當是不成了。

今日得閒,用完飯後,乾脆跟著書役室野平三撐傘,去了前院塾房查閱。

陰雨連綿,籠罩住了山林田野,密集的雨幕遮掩了視線,也阻擋住人們勞作的行程,遠處的山巒,近處的村落,俱是陰沉沉的,只能勉強見個輪廓,稍遠一點,就看不清數。

這雨,從昨天傍晚就開始下了。下了整整一夜,不見有絲毫的停頓,反而越下越大。

青木大膳用過飯後,披戴蓑衣,雷打不動的領著今日當值的木村平六外出,沿著鄉道去莊所管轄下的五個村子巡視,檢視是否出現暴雨沖垮房屋,淤塞道路的情況。

如果有就統計好,到時莊所組織勞役清理營救。如果沒有就進村詢問是否有貧家需要房屋不濟,需要人手協助整修,這些都是莊所負責的最平常,也最重要的工作。

正是莊所裡這些,卑微小吏不辭辛勞,數年如一日在風雨中的盡職盡責,才得以讓今川家牢牢統治著東海道三國,百萬石的土地。

木村平八閒著無事,溜到門口,倚著門攏手蹲坐,一面美滋滋地數著賞錢,一面盤算著等明日天晴了,去找相好的家中過夜。

高師盛不是貪財之人,昨日得了二十貫的“贖身錢”,回到莊所後就分給悉數分與眾人,即便長谷川隼人與長田盛氏二人也沒有拉下。

長谷川這回沒有拒絕,不知是不想掃眾人的性質,還是見到兩位郡裡郎官的威風,動了當差的心思。

長田盛氏出身商賈,家中小有資產,但本著長者賜,不敢辭的理由也一併收下,原本說今日再來拜訪致謝,但看天氣,大概是不太可能過來了。

甲斐土犬懶洋洋的趴在馬棚下前避雨,任由過去餵馬的新津孫一郎,抬腳百般挑逗,也不搭理動彈。

不知道是這兩日熟悉了高師盛的氣味,雖然不至於湊上前去,搖尾乞食,但也不會再像第一日,他剛來莊所上任的時候那樣吠叫不休。

因為見它背部的毛色格外深褐,又來自甲斐,乾脆取名叫做了赤背犬。

萬次郎倒是還在矇頭大睡,沒醒倒也好,省的起來捱餓。鍋裡的雜粥被早起的眾人吃得乾乾淨淨,高師盛留給他的那個雞子,不知被誰嘴饞,給偷偷吃掉了。

這種平淡忙碌的日常,恍惚間,讓高師盛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在駿府城奉公的日子,不禁搖頭笑罵了自己一句“真是享不了福的勞碌命!”

“啊?莊頭剛才說了句什麼?”正在一旁為他講解的室野平三,聽到後疑惑地問了一句。

“無事,無事!”高師盛連忙擺手,轉頭瞧了眼院外閒到無聊的二人,對室野平三說到“書役,歇會兒再講也不遲。”

“無事,俺還不累!”

他不累,高師盛卻有些乏了,起身想要去院裡溜達一圈,一側臉正好撇見牆上貼著的各類文書,想起來還一直沒有細看過,本著瞭解民生的想法,挪步過去,仔細觀看。

坊官矢田作十郎殺人亡命,潛逃回三河國,通緝他的公文估計很快也要被傳下來,到時候也是一併張貼此處,供人辨認觀看。

牆上的諸多公文告示貼示的內容不同,時間也不同,有的比較比較陳舊,墨跡都模糊了;有的則很新。

高師盛習慣性的從左往右看,前兩個都是駿河國的案子,第一個是“非許罪”,即出國時私自夾帶沒有堪許狀的貨物,堪許狀就是納稅後的憑證,逃稅這個罪名可大可小,但達到一定數量就屬於是比較嚴重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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