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就這麼定……”她話還沒說完,外頭響起一道破冰般的嗓音,低沉寬廣,像是乍然傾斜進廳內的一縷陽光,“太后娘娘,微臣有事稟奏。”
太后驟然被打斷,面色沉了下來:“進來。”
顏韶筠低頭撩起了竹簾,今日他穿了一身半見色衣袍,這顏色尋常男子穿難免有股陰柔之氣,卻在顏韶筠身上是顧盼生輝的飄逸。
俊朗面容叫滿堂生輝。
太后眸深入暗海:“顏侍郎來的當真是巧,可有何重要的事?”
顏韶筠揚眉:“重中之重,臣想說,臣心悅孟姑娘,非孟姑娘此生不娶,望太后高抬貴手,把娘子給臣留著。”他收斂了那股慵懶懈怠的勁兒,眉宇間頗具認真。
用腳都能想著是孫氏多的嘴,這一家人當真是好的很。
孟禾鳶又驚又怒,眸露不滿微微瞪著顏韶筠,他又摻和進來做甚,孟禾鳶不想二人再扯上關係了,外頭眾口礫金,她幾乎能想象到好不容易快要過去的流言又要翻天覆地。
太后神色不明的看著他,半響,瀉出一絲嗤笑,但到底也沒再說什麼,一旁的賀蘭珣目露憾色,落在那身姿窈窕的姑娘身上,浮上一絲興趣。
婚事過後,宮中傳來懿旨,侍郎顏韶筠,忤逆犯上,口出狂言,令杖責三十,以儆效尤。
午門前,顏韶筠施施然站在廣場,衛昭身著衣甲親自執棍,眼眸中各種複雜之色翻滾,最後歸為一絲屬於損友間的憐憫和幸災樂禍。
第45章
殿前司的侍衛威勢驚人、下手如風,顏韶筠一聲不吭,額上泛起了細密的汗。
三十杖打完後,衛昭擺擺手,叫其他人下去罷,叫候在旁邊的擔架把人抬了出宮。
他隨行附耳:“兄弟,你這是怎麼個一回事,太後好端端的打你做甚。”
顏韶筠懶懶一笑,不像是剛捱了罰,“我棒打鴛鴦來著。”,他趴在擔架上,枕著側臉,衛昭以為他給太後使絆子:“你現在怎麼這麼鹹吃蘿蔔淡操心。”,非在這風頭上橫插一腳。
顏韶筠淡笑不語,微微眯了眼睛,抬回顏府時,孫氏直捂著心口呼菩薩保佑,差點上前掀了傷口瞧。
顏韶筠叫住孫氏:“叔母,莫叫祖母知道了。”
郡主生著病,叫她知道了又要擔心,孫氏點點頭:“放心吧放心吧昂,趕緊的去叫大夫。”
傷口並不算太可怖,衛昭偷偷摸摸的給他塞了個中單,但仍舊打的下了狠手,他支著頭趴在床榻上,同懷安說:“去永定侯府附近打探打探,看看我受傷的訊息傳出去了沒有。”
懷安一陣無奈,都什麼時候來,還惦記著孟姑娘呢。
府上的人以為他挨罰無非便是朝臣說話不中聽開罪了宮裡頭的主子,但不知道顏韶筠因在太後面前撂下了豪言壯語,下了太後的臉面。
顏伯庸下值後匆匆忙忙的回了府,直奔抱朴居,進了屋便瞧見顏韶筠悠哉悠哉的趴在床榻上,嘆了口氣,腳步一頓到底沒進去,二人還在彆扭冷戰中,誰也不想先低頭。
出於身為父親的一些關心,看看他死了沒。
他暗地裡的謀劃、心思身為父親卻全然不知,多少叫他有些不大舒服,因為那女子的事父子二人雖然不說,但到底生了些隔閡,他也不知道那孟氏到底哪兒好,怎的就非她不可了。
顏家嫡長孫捱了廷杖的事兒傳的也快,朝臣風向很快就變了,孟景洲下值回來把這事兒當茶餘飯後的閒談說給穆鳳蘭聽,幸災樂禍之色很是明顯。
穆鳳蘭胳膊肘搗他一下:“低聲些,別叫鳶娘聽著了。”
孟景洲連連求饒:“自然自然。”,門外意欲進門的孟禾鳶聽進了耳朵,默然一瞬什麼也沒說,悄然退了出去,屋內二人無所察覺,孟景洲大馬金刀的坐在凳子上灌茶喝,穆鳳蘭不小心掉了個東西,矮了身翹起腰去拾,纖細婀娜的姿態就這麼展露出來。
她有身孕也月餘了,胎像差不多穩了,二人許久未曾親近,孟景洲如今就這麼一瞧,心頭的火如燎原之勢,沒做多想便起身把她攔腰抱起。
穆鳳蘭驚呼一聲,生怕顛了肚子裡的孩子,觸及到他如狼似虎般的神色,一時羞赧。
孟景洲抱著人直往屋裡頭去了,簾帳放下,不多時清淺的汩汩聲響起,孟景洲靠著床頭,扶著她,生怕把孩子弄出個好歹,收著勁兒,雖說不怎麼痛快,但總比吃不到強。
穆鳳蘭面色嬌嫩殷紅,一把好嗓發揮了用處,過後,她裹著外裳,半裸著白嫩肩頭倚在床榻懶懶的瞧著只著褻褲在擰熱帕的孟景洲。
“我們何時動身走。”,她的嗓子還帶著一絲微妙的餘韻,似鉤子般,攪得孟景洲身軀一緊。
“快了,也就這旬了,你這肚子……”他擔憂的看著她,穆鳳蘭卻不在意,她身子底子好,又從小習武,先前那段暗無天日的時候都沒有如何,更別說只是兩月的路途了。
*
五日後,春緹拿著一封拜帖進了屋,“姑娘,有一位姓賀蘭的公子遞來了拜帖,在春民大街的如意茶樓包廂,說想與您在那處約見。”她把拜帖放在了孟禾鳶面前。
賀蘭公子?孟禾鳶聞言一愣,她識得的也就是那位了,可二人並無交集,只是匆匆有過那一面之緣,他們有什麼好見的。
“姑娘要去嗎?”春緹生怕又是太後想的什麼法子,去了踏進狼窩可如何是好。
“去。”誠然如果是給她挖的坑,就算她不去也還會有別的法子,“你去把二哥留下的那兩位小哥叫上。”
孟景洲留了兩位凶神惡煞的侍衛在她院兒裡,蒙竹人高馬大,滿臉絡腮鬍,霧青斯文冷漠,板著臉的模樣很嚇人,平日就守在院門處,她披了件斗篷就上了馬車出門去,春緹對伴在車一側的蒙竹和霧青說:“二位爺,辛苦了。”
蒙竹霧青抱拳:“保護二姑娘在所不辭。”
進了如意茶樓,孟禾鳶拐上了天字一號房,她轉身對蒙竹和霧青說:“你們在這兒等著。”她回身敲了門,屋內腳步聲漸漸而至,門開啟後露出賀蘭珣俊朗和煦的面容,他淡淡一笑,做出個手勢:“請。”
孟禾鳶進了屋,桌上放著一壺茶,一碟酥點,顯然是為她準備的,賀蘭珣溫和的看著她:“不知道你愛吃什麼,便隨意點了些,這處茶樓是賀蘭家的產業,每個地方都有一家,根據當地的口味而調整,你嚐嚐。”
賀蘭珣實在過於溫和了,如吹進了屋內的絲絲春意,落在了他和煦儒雅的眉眼,孟禾鳶接過了茶盞,湊近了鼻端,垂眸淡淡的瞧著,並未入口,疏離的問:“恕鳶娘愚鈍,實在不知今日您為何要見我。”
賀蘭珣輕笑了一聲:“在下是有些唐突了,不過確實是有事相見,太後那日的冒犯還望姑娘莫要放在心上,她一意孤行,在下沒有拒絕的餘地,你我都是被操縱的木偶,何不聯手。”,他確實對孟禾鳶是有意的,這個姑娘的所有傳言他都聽過,對她欣賞大過喜歡,若是做一對兒形婚夫妻,也未嘗不可。
太後看似得益,實則他若是得了永定侯府的助力,便更能擺脫格蘭氏,他的神色不似作偽。
“賀蘭公子,你若真有意該去尋我父親才是,而不是私下裡來見我一個姑娘家,再者,太後已經歇了給你我聯姻的心思,你現在這般,太後該是不高興的。”她神色並沒有因賀蘭珣的話而動心。
“永定侯府無意權利的漩渦,賀蘭公子該是知道賀蘭氏與孟氏的過節,過不了多久我們便要離京了,動身前往邊塞,恕鳶娘無法應下。”孟禾鳶起身輕輕的福了一身。
賀蘭珣沒有因她的拒絕而不悅,反而笑了出聲:“姑娘,在下因從商並不被家中所瞧得上,過不了多久也要動身離京,前往西域奔走,某亦志不在此,只是很欣賞姑娘,若姑娘願意,如意茶樓在黑水城也有分樓,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走出去好,不必拘於方寸之地,也不必困於一人身邊。”賀蘭珣說完後並沒有等她的回應,起身攏了攏大氅,脫下指節的紫翡扳指:“孟姑娘,我今日所言,皆出自肺腑,我想脫離賀蘭氏很久了,並沒有欺騙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