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士楷聞言陷入了思慮,良久:“倒是言之有理,罷了,刑法可免。”
孟禾鳶驚愕的抬頭:“大人。”她完全沒想到,這鞭笞就這麼免了。
“慢著。”一聲細聲細氣的聲音響起,眾人聞聲而去,聞士楷眸中晦暗一閃而過,遂走下了堂客客氣氣道:“徐宮令,您怎麼來了。”
來人是太后身前第一得臉的內侍,浮塵一掃淡淡頷首:“太后娘娘已經知道了此事,特命咱家來協從,剛才咱家聽了一嘴,聞大人想免除刑法,咱家覺得不大行,狀告血親殘害手足,若是沒了這層關系,這殘害手足的罪名可就不成立了。”徐宮令悠悠道。
聞士楷趕忙爭取:“可這解除關系是被迫的,孟氏自發除名,是否可以兩兩相抵。”,旁邊揣手的章越咳了咳,太后非要打,他們根本攔不了。
徐宮令眼眸深沉:“聞大人,你僭越了。”,聞士楷卻一點也不讓步:“法雖立於情之外,但這麼多雙眼睛看著,在下不能當做瞧不見。”
徐宮令氣笑了,早知道都察院這群老東西油鹽不進:“那便把二十鞭笞改成十鞭笞罷,咱家親自看著行刑。”
十鞭笞也夠嗆,章越擔憂的看著這小姑娘,聞士楷最終道:“是。”
官吏抬了木凳來,長鞭一甩,破空而出時發出尖銳的捶打聲,力道勁銳,春緹和王媽媽嚇得趕緊覆在孟禾鳶身上,老天爺啊,要命了,他們姑娘怎麼能承受的住。
聞士楷嘆氣:“行刑罷。”,今日他嘆的氣格外的多。
官吏把王媽媽和春緹架了開,一鞭一鞭的落在了她纖薄的脊背,孟禾鳶已經完全沒有力氣痛呼了。
第十下落下時,人似乎已經一動不動了,這官吏再如何收手也不能太過明顯,畢竟旁邊有太后的人看著,幸而斗篷厚實,倒是沒有見血。
徐宮令抻了抻衣袍:“行了,太后的命令咱家完成了,先走一步,叫這位孟姑娘收拾收拾,準備進宮罷。”
聞士楷拱手:“還是明日罷,瞧這姑娘傷的極重,恐是說不了幾句話的。”
徐宮令嫌棄擺手懶得再管了。
孟禾鳶嘴角沁出一絲血跡,人已經不省人事了,聞士楷叫官吏拿了自己的拜帖趕緊去宮內太醫院把陳太醫請出來,就說自己痛風走不動道兒了,隨後把孟禾鳶安置在了衙舍內。
陳太醫來的迅速,看見床榻上的姑娘,不動聲色的放下了箱子放上了白帕把脈。
“再多打幾下,你就歸西了,現在我要施針把體內瘀血吐出來,好好養個幾旬半年興許還能活下去。”陳太醫冷靜的掏出針包在火上炙烤後行針。
半響過後,床榻上的孟禾鳶仰頭噴出一道血箭,春緹和王媽媽哭的不能自已,聞士楷隔著老遠都瞧見了,不忍直視的別開了頭。
他們大多都明白孟逸寒通敵叛國大抵是被誣陷的,卻都無能為力。
枇杷樹下,姜鳶蕊可惜的瞧著滿地的凍枇杷,大多都摔爛了,她仰頭看著立在一旁高大的男子:“韶筠哥哥,這些枇杷可惜的很,我們挑一挑還有沒有好的罷。”
顏韶筠沒說話,他心不在焉的出神,這幾日不知道怎麼的,晚上睡不好,胸腔劇烈跳動,尤其是晨起時,疼得他彎了腰,不安的感覺瀰漫開來。
他無端想起孟禾鳶,想她在做什麼,這一刻排山倒海的思念迸發,幾乎叫立時便飛到她身側,愛撫親吻。
“韶筠哥哥?”姜鳶蕊起身好奇的擺了擺手。
顏韶筠回過神兒來:“我還有事,你自己玩兒罷。”他被郡主騙過來本就不悅,現在更是極為不耐煩,當即轉身就離開了,姜鳶蕊無措的看著他離開。
回到屋內後一道身影從窗戶越了進來,暗衛渾身被雪覆蓋,像個冰雕似的,腳下很快就堆積了一攤水,喘著氣兒的說:“出事了。”,他話語流暢的說明了前因後果,郡主動用了先煜王留給她的私兵,以及閣老的暗衛布在了別莊周圍,應該不是一起的,加之這幾日大雪封路,他中間同郡主的私兵纏鬥到了一起,費了不少心思才把訊息遞進來。
但還是有些晚了,距離事情已經過去了四五天。
顏韶筠含情目此時佈滿了凌厲,面色難看,他看了眼天色同懷安說:“收拾東西,今夜回府。”
第38章
孟逸文得知訊息的時候面色隱隱有些發沉,他沒有當回事的好侄女幹出來的事還真是讓他意外,孤身敲登聞鼓,受鞭笞之刑,該說她到底是孟逸寒的女兒,一樣的跟他老子天不怕,地不怕。
被傳召入宮的那一天,他面不改的進了宣德門,初聞孟逸寒還活著的惶恐和不安已經消失殆盡,任他怎麼樣如今也是個手下敗將,和遑論此事是太后要他死。
翌日,冬日的大雪停了,暖陽從金瓦後方升起,徐徐的照射在了雪白的大地,宣政殿內,少年天子端坐在龍椅上,下首跪著的孟禾鳶腰身挺直,面色煞白,孟逸文嗤笑了一聲,不疾不徐的行禮。
“孟大人,此女你可還識得?”,少年天子的嗓音帶著變音的啞意,神情卻不像孟逸文日常所見的唯唯諾諾,平靜到近乎異常。
孟逸文壓下眸色中的疑慮:“自然識得,此女是被孟氏除名的逆黨餘孽。”
少年天子點點頭:“此番她狀告你殘害手足血親,橫行肆虐,你可認罪?”
孟逸文一拱手:“臣有異議,此女狀告臣殘害手足是為假,那孟逸寒通敵叛國是為真,臣一心為國,是為了剷除逆賊,大義滅親,在所不惜。”
少年天子睥睨著看他,孟禾鳶早就預想到了這話術,虛弱的,忍著胸腔的痛意:“你下毒害我,那一碗紅豆沙,又怎麼說?”
孟逸文一滯,蹙眉呵斥:“我並不知道什麼紅豆沙下毒,你何必攀咬。”那紅豆沙是顏韶筠給她的,與他扯不上一點兒關係。
孟禾鳶抬頭靜靜的看著她這個二叔,一幕幕虛假肅然而溫和的情景浮現在她的眼前,冷靜的訴說:“你派人監視著我的動靜,早就一心想讓我們一家死,一月十五那日的事想必陛下並沒有忘記。”
那日孟逸文攀咬顏韶筠不成還反倒栽了個跟頭,孟逸文臉色有些發青,卻仍舊是那一句:“孟逸寒通敵叛國,臣一心為國。”
“陛下,顏侍郎求見。”殿外弓著身子進來一個小內侍,不高不低的聲音落在了孟禾鳶的耳邊。
孟禾鳶怔愣著,似是沒有聽到,徑直的垂著頭,官家頷首,把人召了進來。
顏韶筠周身寒氣甚重,往日上挑的含情目斂眉沉了下來,下頜緊繃,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孟禾鳶,眸中濃色翻騰更甚。
他一時鬆懈,在自己的親人這兒栽了個跟頭,一路回程都不敢停歇,回到顏府便聞懷夕說人進宮了,又聽了這幾日發生的事便馬不停蹄的趕到了宮。
官家和他私下聯絡頻繁,在孟逸寒被太后有意陷害後他領命暗中探查此事,太后野心昭然若示,證據在一點點蒐集,只是遠不到能摁死他們的時候,只是唯一能確定的是她手中的兵符是假的,真的兵符在孟逸寒手中。
孟逸寒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一時也無法證明,假的也變成真的了,如今孟逸寒活著回來了,只要把真的兵符拿出來,就能確定太后用假兵符圖謀兵權,再後面一步步洗清孟逸寒通敵叛國也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
他稍微深想也知道孟禾鳶敲登聞鼓是官家授意,孟逸文為太后辦事,官家早就視他為眼中釘,除之後快之心不可謂不急切,但顏韶筠卻有些不贊同,尤其是孟禾鳶還摻和了進來。
少年天子果真是長大了,這一手玩兒的可謂是爐火純青,他們這些下臣的俗事也知道的一清二楚,他現在倒有些不確定攔他的人馬中有沒有官家的人了,但他很確信,兵符大抵已經到了他手裡頭。
他視線淡淡的看向殿前司指揮使,衛昭心虛的移開了目光,訕訕的抬手握拳微微咳了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