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禾鳶一怔,便見那孩子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他頭上的小圓髻鬆鬆垮垮的,一瞧顯而易見是誰的手筆。
她矮下身重新把髮髻解開,素手靈巧的給他整齊的綰在了頭頂,用小布巾覆住。
顏韶筠咳了咳:“懷安沒有照顧孩子的經驗。”
孟禾鳶默了默,最終道:“進來罷。”,她終歸無法置一個小孩不顧。
“不必了,今日太晚,改日罷。”顏韶筠卻一反常態的單手抱起了小孩,拒絕了她的鬆口,另一手抬起把她臉側落下的一縷髮絲別了起來,“記得把起名字的事放在心上。”
隨後便轉身抱著孩子離開了,那背影頗有種形單影隻的蕭瑟之感,襯得孟禾鳶倒像是拋夫棄子的婦人。
翌日,顏韶筠施施然來孟逸寒手下任職時孟逸寒的面色堪稱黑到極致,這廝人面獸心,孟逸寒對著任職聖旨直嘆氣,想了想:“軍中顏大人這等文弱身板恐吃不消,軍政文書大約也看不懂,這樣罷我便給你派三個去處,馬場養馬、兵器營清洗兵器、後勤廚子。”
孟逸寒說完還又補了句:“職官緊缺,顏大人見諒。”,面上卻沒有一絲抱歉的意思,明晃晃的穿小鞋。
被穿小鞋的顏大人並無任何的不悅,披著溫潤謙和的皮子拱手:“多謝世伯,晚輩便去兵器營罷。”
“雖說只是清洗兵器,但刀槍弓箭沉重,小心折了你的胳膊。”
“是,晚輩從小習武,雖說只是強身健體,但清洗兵器不在話下。”顏韶筠輕飄飄的噎了回去。
孟逸寒一伸手,面無表情:“那便上值去罷。”
堂堂侍郎大人,顏府嫡長孫淪落到軍營清洗武器,孟景洲很上道的把訊息散了開來,不少兵吏慕名而來,帶著譏諷的、不以為然的架子時不時路過竊竊私語。
顏韶筠沒在意,挽起袖子擦著一柄長劍。
而孟禾鳶則把自己要去如意茶樓的訊息告知了言氏和穆鳳蘭,二人俱是很支援,聽到她說起那位賀蘭公子,眸中詫異之色不掩。
“聽起來那賀蘭公子竟與太后不合,太后恐怕也未曾可知自己想捏在手中的螞蟻是隻蟄人的馬蜂。”穆鳳蘭挑眉道。
孟禾鳶渾不在意:“我只是承了賀蘭公子的情,他答應過我不把我牽入他們二人的明爭暗鬥裡,這算是一個歷練的機會罷,找些事做。”
言氏表示分外支援。
茶樓內,宋先生對她的到來照舊是一臉冷淡,“瞧你昨日振振有詞的模樣,想來是自信極了,這樣罷,你把大齊所有的如意茶樓在哪個地方、這個地方有何特色,需要迎合什麼樣的風味,有多少種茶,你現在說一下。”
孟禾鳶猛一下就被問住了,紅唇微張,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她確實不知道如意茶樓在哪些地方開著,起碼這方面就瞭解的完全不夠。
“我今日會弄清楚的。”她低眉順眼的說。
“那你又會幾種泡茶的技法,對茶葉瞭解多少,如何才能在一個新的時節推出更好的茶。”宋先生絲毫不留情面的說,孟禾鳶卻一句也答不出來。
宋先生冷嗤一聲:“就這?家主真是越發隨意了,什麼人都往這邊帶。”,他話中的家主大約就是賀蘭珣,孟禾鳶莫名的感受到一絲恥意,臉燒的通紅,是她想當然了,一腔熱血湧上心頭,衝動的便來了。
宋先生說完便呵斥看熱鬧的眾人:“瞧什麼瞧,還幹不幹活兒了。”
眾人一鬨而散,宋先生也上了樓,沒再理她了,一名娘子湊了過來安慰她:“你也別在意,宋先生脾氣古怪,他只是刀子嘴,豆腐心罷了,其實是為你好的。”
臉上的潮熱遲遲散不去,孟禾鳶心神不屬的點了點頭,“多謝。”
午間,茶樓湧入了大批的兵吏,鬧哄哄的一片熱鬧,茶樓本是文人雅士會來的地方,但在濁州反倒是幹體力活兒的、兵吏居多。
孟禾鳶隨茶娘辯茶時聽到樓間走過幾個兵吏說話聲肆意囂張。
“聽說今日來了個什麼勞什子京城的大人,連笑都不會笑,不懂規矩,忒端,依我瞧就是個小白臉,指定犯了什麼錯兒,或者得罪了什麼大人物,被髮配到此處。”
“就是,孟侯瞧著同他也不甚熱絡,一句話不說給人打到兵器營,不過那小白臉上的倒是忒俊,霍,你是不知道,今日還仗著自己好看,錦繡姐還多給他打了一勺菜。”
為首的兵吏憤憤然的啐了一聲:“他孃的,來這兒就得守這兒的規矩,找個日子老子好好教訓教訓他。”
孟禾鳶捧著茶葉一頓,怔怔的發呆,心裡頭五味雜陳,旁邊帶著袖套、綁著布髻的女子揮了揮手:“阿鳶姑娘,怎麼了?”
孟禾鳶回過神兒來,搖了搖頭,教她辨茶的女子叫瑛娘,人很是和善,她第一眼就瞅孟禾鳶長的忒俊俏,心裡喜歡的不得了,主動幫孟禾鳶辨茶。
她也是第一次知道里頭有這麼多門道,雖說她在閨中時學過泡茶,但也只是一點皮毛,陶冶一下情操,比不得現在,瑛娘遞給她幾片幹茶葉:“你聞聞,這是陳香。”
孟禾鳶蹙了蹙眉,瑛娘笑道:“是與尋常的香味不一樣的。”
晚些時候,她去尋了瑛娘:“瑛娘姐,這兒可有碧澗明月?”
瑛娘略一思索:“這是頂好的茶了,我去給你找找,興許是沒有的,你也知道有的地方的客人喝不慣的茶樓便不常備。”
孟禾鳶道了謝,在一旁等了一刻鐘,瑛娘小跑著出來:“有的有的,還有一小罐。”她順手往孟禾鳶手中一塞,孟禾鳶淡淡一笑便掏了銀子出來,瑛娘擺手:“拿些去罷,不必搞這些。”
“不成的,若是叫宋先生知道了又該嘮叨了。”孟禾鳶抿唇把銀子往瑛娘手裡頭一塞,轉身娉婷嫋嫋的出了茶樓。
她猶記在西府時第一次上顏韶筠的馬車便是喝的碧澗明月,回了府,她叫來春緹支著爐銚煮了一壺茶,茶香嫋嫋間,淡淡清香直入肺腑,霧氣氤氳了眼眸,微挑的眉眼耷拉著不知在想什麼。
春緹:“侯爺曉得您煮了茶,肯定很高興。”
孟禾鳶無端有些心虛,胡亂嗯了一聲,茶煮好後,她同春緹說:“我去一趟校場,你不必跟著我。”
隨即獨自出了門,她拿著臨牌暢通無阻,校場內熱氣熏天,到處都是赤膊的壯漢在打木樁或者肉搏,孟禾鳶面紅耳赤,頓時後悔踏入了此地。
同樣,這樣一抹明亮的、姣美絕俗的身影出現,給哪些彷彿旱地裡爬出來的愣頭青們看直眼了,一雙雙眼睛的恨不得長在她身上,軍中的漢子尤其是邊疆,毫無禮儀規矩可言,也不知什麼是孔孟之道,只知軍令如山。
孟禾鳶一襲雪青色香雲紗褙子,輕走間香風撲鼻,右手處提著一個食盒像是誰家的小娘子一般。
她四處一瞥,盯準了離她最近的一個男子,那男子身上的衣裳還算完整,她猶豫了一下走了過去。
“過來了過來了,快,她是不是來找我的?”
“做你的夢,你也不看看自己那磕磣樣兒,肯定是來找我的。”
孟禾鳶停在了一位坐營官身邊:“這位大哥可知兵器營如何走?”
韓坐營還在飄飄然,猝不及防的被打入了現實,黢黑的臉垮了下來,合著,還是來找那個小白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