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黛成親的第六天,浮雲小築溫總管過來,說是王爺傳話來,成親了也總應該時常回浮雲小築看看。唐黛溫言送走了他,造成如今這種兩難的局面,若說她一點不恨他,怎麼也是說不過去的。唐黛沒有那樣廣博的胸懷。
只是恨他又能怎麼樣呢?
唐黛思來想去,最多也就是剪個紙人打打小人、念念咒,還得揹著人,恐隔牆有耳。
寒鋒回門之後,對傅雲瑤依舊冷淡。平時他從不踏足寒露齋,夜夜在唐黛這邊留宿。唐黛自認昏聵,但這個人有一樣好處——她心情一直不錯。慣寫言情的人,知道怎麼樣才能被人所喜。
如果自己都心情不好,陪在你身邊的人即使再如何深愛,時日久遠,也必厭倦。黛玉妹妹是死得早,若是她能活得久長些,想必寶玉哥哥早晚也必然移情別戀。
天氣冷了,寒鋒經常與她在書房裡寫稿子,她繼續完成著《君臣》,他也自寫《邪俠》,這時候便是僕人上前換茶也是輕手輕腳地,彷彿生怕驚動什麼。
偶爾兩個人互換稿子,各自點評,吐吐槽,嘮嘮嗑,日子過得也算愜意。
唐黛再一次見到裕王,是在半個月後的永珍書局。
十二月,長安城寒意凜然。
她是和寒鋒一道過去的,並未曾想他也在。都說女人的直覺敏銳,其實男人也不差。寒鋒當即便感覺他目光異樣。裕王風流,人盡皆知,但是如果物件是自己的妻子就不一樣了。
唐黛也有些緊張,她覺得自己在他面前就是一隻野兔,就算是看上去已經逃離了他的射程,依舊天天豎著耳朵,擔心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挽弓一箭。寒鋒握著她的手,十指相扣的溫度讓她略微放鬆,仍是面帶微笑地和裕王打招呼:“王爺。”
壽王沈裕撇了眼二人交握的雙手,略微點頭,神色疏淡。
她也見過狐狼和魏青山,魏青山也很是謂嘆,他一手培養了幾個好手,如果高出產的竟然也只剩下靠刷分上位的狐狼了。
他不止一次對唐黛和寒鋒兩隻耳提面命:“不要只顧著濃情蜜意,要更新,要多多地寫啊……”
寒鋒和唐黛都抿了唇,低低地笑著打量對方。
天氣太冷,永珍書局後園的草坪是不能坐了,幾個人在書庫聊了一陣,寒鋒牽著唐黛準備回返,裕王也只是留了一句:“有空回浮雲小築看看何馨。”
唐黛很是溫順地應了一聲,她也不是不記掛何馨,只是不想再於他面前出現,惹不起我躲還不成麼。於是千方百計,不想再有瓜葛。而何馨,她也派了寒府的家奴去浮雲小築探望過,也盼著她能過來寒府走走,但何馨每次的回覆都是——有空一定過來。
唐黛也不知道她的近況,誠然她是有些擔心的,每次都詳細詢問家人有沒有見到她本人,看上去氣色如何云云,家人的回答亦不見異樣。
只是……她如何不肯過寒府與她、哪怕是小酌稍聚片刻呢?
唐黛想不透,她是放心不下,但浮雲小築於她,像是一隻鳥籠,已經飛出來了,她懼怕回去,於是兩人一別,竟然也有些日子未見。
日子一晃兩個月。
期間溫管家三催四請,唐黛終是沒有回過浮雲小築,廣告站的事情開始交給了何馨,有人議論可能二人不和。甚至有人分析她之所以被裕王爺嫁出去,只是因為二人爭寵,而她敗給了何馨。
因有著《君臣》的耽美火熱銷售中,立時便有那腦瓜子靈活一些的作者寫了一本百合向的《黛馨》,唐黛在公開亭看到此書的連載,裡面將二人的故事講得那是活靈活現。
女人的友情,在世人眼中本就脆弱,反目成仇的事,已經太多。於是這段在男權世界裡的百合,竟然也受到了好些讀者的追捧。
唐黛跟著寒鋒興致勃勃地前往公開亭看八卦,結果看到這篇連載小說,偏偏作者文筆還不錯,該香豔的時候,看得讓唐黛也噴鼻血。翻到十二頁,當再次看到“她擁抱著她,輕吻她的耳垂”這樣的描述,唐黛氣得掉毛。
反倒是寒鋒爆笑:“等這書出來,為夫鐵定買兩本珍藏。”
故事,總是容易讓人當真。於是便有不少人真的信了兩個人的關係,由一開始的友情,到同命相憐的愛情,到最後敵不過權勢貪慾。
而何馨那邊一直沉默,廣告站的事她一直在做,唐黛感覺她似乎在造成一種二人反目、私交疏淡的假象,這讓她隱隱覺得不詳。
於是一月下旬的這日,雪後初晴,她決定去浮雲小築走走。
唐黛做事,也是個極謹慎的主兒,她過去自然便也叫上了寒鋒陪同,寒鋒當然無二話,及至辰時,二人一併去了浮雲小築。
裕王不在,這裡畢竟是他的別院,不是壽王府,他不可能時常呆在這裡。唐黛卻是鬆了一口氣。
當時何馨竟然還未起床,這不像她的風格。唐黛讓寒鋒在書房裡等,她自去何馨的房間。寒鋒還有些不放心,但唐黛知曉何馨的一些私事,畢竟不應為他人知。若此刻過去,她房裡有其他人,怕是會尷尬,也就執意將他留在書房。
而當時何馨房裡卻沒有其他人,她見唐黛進來,臉上有片刻的愕然:“你怎麼回來了?”
唐黛心情甚佳:“我想你啊,這不就回來了?對了,你知道咩……”她與何馨好久不見,此刻一見便成了話癆:“前幾天我在公開亭看到一篇小說,寫我倆同人來著,而且一點都不萌,氣死我了……”
何馨半靠在榻上,笑著聽她講話,唐黛講了半天,方拍床:“你還不打算起床嗎?”
何馨以肘支撐著身體往上靠在繡榻鏤空雕花鳥的靠背上,唐黛一臉看見她腕上似有痕跡,她伸手過去握住她的手腕,腕上有一道淤青,一直延到袖子裡。
何馨欲將手腕掙脫出來,唐黛沉著臉將袖子往上撩起,露出幾道血痕,她挑起她絲鍛的內衣,身上更是傷痕交錯。她以為她會震怒,實際上她的聲音卻是可怕的冷靜:“怎麼回事?”
何馨笑著放下衣袖:“他發現我和刑遠的事了,打了我一頓。”
她說得輕描淡顯,彷彿出門買菜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