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瀾京不再理會他,此刻,他只擔心一件事。
遊瀾京俯身,低下頭,玉察看到他的肩頭,暗紅衣料上,繡了一隻玉兔。
他的聲音,又清冷又靜。
“公主,那你……什麼時候來寵幸微臣啊。”
“啊?”玉察的瞳仁微微失神。
“您都好久沒有見過微臣了,夜裡,比地窖還冷,微臣每天都算著日子,哪怕盛京的月亮,一個月裡,也有一天是圓的呢。”
“咳咳……”
遊瀾京忽然別過頭,咳嗽了兩聲,面色蒼白,像極了一枝弱葉,被霜雪欺壓,他眼底是動人的光芒。
“自從微臣被義父關在地牢數日,連番受到驚嚇,這幾日,身子一日比一日弱,吃了許多藥都不見好,醫官們都說,這是邪祟入侵,要一股龍氣來鎮壓,方才見好。”
“微臣真怕熬不過去。”他伸手環住了少女的腰身。
玉察知道這個人又在一本正經地胡言亂語。
她當然記得,那晚在聖燈宮,一夜過去,她扶腰而出,一手撐著牆,竟然連走路都勉強,那時,怎麼不見他嚷嚷體弱了?
他用手指撫摸在少女的脊溝,玉察身子一緊,聽見他說。
“而且,府裡新修了一架大秋千,知道公主喜歡,微臣……又想了許多玩法。”
“噓——”玉察羞惱得一隻手搭在他唇畔,“閉嘴。”
遊瀾京一愣,又說:“我們一起玩鞦韆,不好嗎?”
玉察別過臉,冷哼一聲,一腳踩過了水磨的青磚地面。
紅袍白領的青年,望著少女的背影,嘴角莞爾。
他快步上前,若無其事地順手上前,與她十指交織。
兩個人的掌心,若有若無地摩擦,交合時溫熱,分開時又有夜風穿梭,於是,他索性握得更緊了。
玉察不知為何,心下有一股異樣的感覺,有些震慄,與一般的心慌又不同,是偷偷的,無法言說的。
她抬起頭,他比自己高那麼多,要仰起頭才能看到。
一般人若是從這個角度看去,一定奇奇怪怪的,可是,他真像爹爹御書房的珍品瓷器,或者是小云松盆栽,無論怎樣瞧,永遠是令人心曠神怡的線條。
為何,他身上的氣味,帶了一點淡淡的柑橘香呢?今日,他一定又去侍弄白馬津的橘樹了吧。
多年前被偷走的祈福小紙條,兜兜轉轉又回到他手底。
在白馬津為他親手種下的橘樹,終究又被他圈養起來,盤活了一年又一年。
他傻乎乎的,什麼都不知道。
少女心想,她永遠都不會告訴他的。
玉察也不知道,賑災時,自己揮墨寫下的幾個字,被天價買走後,一直躺在首輔書房的暗格裡。
他們都有不為人知的秘密。
身旁的青年,十分高興,從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的權臣,這一刻,他好像又做回了天真的少年。
“微臣……最喜歡跟公主這樣,光明正大地走在長街上。”
“每天都想。”
抑制不住上揚的嘴角,乾乾淨淨。
若是別人,一定不敢這麼直白地跟公主說話,可他從來肆意極了,把愛意展露得明明白白,從來不怕人傷了他。
他們一同牽著手,逛遍了盛京城最熱鬧的街市,一起吃煙燻火燎的路邊攤,四文錢一碗的小餛燉,油紙包好的炙豬肉。
蟠煙鋪子的青梅凍雖然賣光了,但是又出了一種新的小飴糖珠,流光溢彩的玻璃球似的,不同的角度,有時是琉璃金色,有時又擦過一點兒著紫光白霜。
一手捧著油紙,數十顆糖珠被包裹得鼓囊囊。
玉察走累了,腿痠腳軟,他便自覺地彎身,讓她上背。
“扶好了。”
遊瀾京只落下這麼一句話,然後,紅袍獵獵,他足下踩得飛快,又輕盈敏捷,是盛京城無人能把握得住的風,穿行在喧嚷的人世間。
玉察一手摟著他的脖頸,這隻手上,仍捧著糖紙袋,另一隻手繞過來,取過一顆糖珠,晶瑩剔透的,像一盞盞燈火,她將“火光”放進了嘴裡,慢慢含著,甜津津的。
繡鞋微微搖晃,在他的背上,不曾有太大的顛簸。
夜風吹得更大了,少女的一面臉頰,因為含著糖珠而鼓起。
她大著膽子,情不自禁地直起身子,伸展開雙手,似乎,要攬盡一切流動的風。
風中,她粉嫩的臉頰,紅撲撲的,鼻尖也紅,下巴也紅。
禁錮在皇城的小白花,歷盡風雨洗練後,煥發出生機,自由自在。
婦人打著哈欠,奶過了孩子,一面哄孩子,一面支開窗子,瞧見這一身風一樣的紅袍與少女。
“真有精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