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潮曾經擴張的時候有多囂張,如今退潮時就有多快。
在鄭修畫出的“鳳北思念體軍團”面前,在死寂大地上,蠕動的血肉彷彿是被黎明摧毀的黑夜一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湮滅、消失、回縮。
阿諾在看見鳳北的剎那,失去了所有的戰意與野心,分裂成三萬六千七百二十四塊,向四處逃竄。
祂不想死,或者說,祂寧願像幾百年前一樣,哪怕只剩一塊碎碎,一小塊,能再次附身於下水道的一隻小老鼠身上,苟且偷生數百年,暗自發育,又能重現今日的“輝煌”。
“這就是‘偽神’。”
橘貓與鄭修一人一貓,安坐高空,俯瞰這幅波瀾壯闊的“退潮”光景,橘貓感慨道:“神性、神力、權柄,三位一體,缺一不可,可成真正的神。”
“祂們不具備與其權柄相配的‘神性’,就像是人類所製造出的玻璃,看似清澈透明、純淨無暇,可實際上脆弱不堪,一碰即碎。”
曾經走到了主宰之位的安妮,從一開始就看不上“偽神”這玩意。要不是說“貓落平陽被犬騎”呢,如非安妮如今正在回溯,日漸拉胯,巔峰時期的她碰見這玩意,別說是消滅了,一腳踩碎她都嫌髒。
“說來可笑,”鄭修道:“幾百年前祂苟延殘喘,留下一絲絲能附身於老鼠的身上存活下來。可如今全世界都被他吃空掏盡,很難再找到能讓他附身的東西了。這也算是祂自己的‘暴食’,斷了自己的後路。”
橘貓搖頭,她似乎不同意鄭修的說辭,扁嘴道:“什麼叫權柄?集中一點,登峰造極。祂如果想著‘留一點’,也成就不了‘暴食’。說到‘暴食’……”
橘貓話音稍頓,摸了摸扁扁的肚皮,肚皮裡恰逢其會地發出“咕咕”的聲音:“吾餓了,又是想吃炸魚餅的一天。”
鄭修聞言,哭笑不得:“這一場仗還沒打完吧?咱們還算是在屠神吧?但凡笑一下都是對祂的不尊重,你還想吃炸魚餅?”
“有道理。”橘貓先是點點頭,隨後納悶道:“但祂算什麼東西?吾用得著尊重嗎?給祂臉了?”
鄭修沉默,不予回答。
但其實此刻,他望著天上地下,佈滿了鳳北的“思念體”,也頗為感慨。
他甚至覺得缺一包瓜子。
心情愉悅的鄭修望著死寂的大地一點點地恢復平靜。
在這個世界被稱為“黑夜女士”的存在,正在為這個破潰的世界帶來最後的黎明。
鄭修勾勾手指,百位鳳北思念體同時點點頭。
下一刻,鄭修動身,前往鐘聲傳來的方向,那座鳳北留下的“樂園”——一座由鋼鐵與齒輪鑄造而成的機械浮空島嶼。
高度發達的科技與神學結合,所誕生出屬於鳳北的“神國”。
於此同時。
鄭修的神國中。
畸變獸潮忽然如抽風般,渾身顫慄,慌不擇路地向四面逃。
天空的裂隙中,飛出了一道道漆黑的身影,那如女武神一般的身姿,清晰無比地透過各地的無人機轉播,映入世人眼簾。
船內子民並沒有想太多。
貴為神明的鄭修對他們而言,已是百年前飛昇成神的“傳說”,如今活下來的人,大多數都不曾見過鄭修真容,唯一留下的也只有屹立於各個城市的“神像”,以及神廟中的“神抵”,或畫像,連鄭修的面貌都只能用這種間接的方式傳承下去,更別說是神國內的鄭氏族民。
喜兒、君不笑、蘭花四女、葉、蛇、王為、司徒庸等人,更是無人知曉。黎民百姓只知“救世主”們來自神國,是天上的仙人。
所以突然從裂隙中出現的鳳北思念體,並以摧枯拉朽的姿態,逼得畸變獸潮轉眼潰敗的黑衣女子,理所當然地被百姓們當成了來自神國的“仙人”。
可是。
真正對神國內部結構以及人員組成知根知底的鄭氏眾人,在看見這位近乎以無敵之姿降臨的“陌生女子”時,卻是愣在原地。
畸變生物如潮水般褪去,鄭氏族人自世界各地望著同樣絕處逢生的光景,來不及唏噓感慨,他們望著那翱翔於高空中的身影,莫名地覺得有幾分眼熟。
他們好似認得那位女子,卻又不知道她是誰。
碧藍青空,裂隙之下,只剩一副琉璃骨骸的和尚,拼死用“十重善惡有報”,惡報加諸幾身,善報照耀世間,犧牲自我的同時消去“魔王”的威脅後,如今和尚也是強弩之末,幾近油盡燈枯。
和尚如死人般從高空向下墜落,下墜越來越快,漸漸地他的身上燃起了熊熊烈火,如一顆即將燃燒殆盡的流星。
空中,和尚努力擠出一抹只有他才能看見的微笑,雙手合十。
“哥。”
伴隨著一聲久別重逢的呼喚,一隻手掌輕輕從背後托住了和尚下墜的身體。
和尚驚訝回頭。
他卻沒有看見任何人。
只有遠處一抹快速遠去的黑色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