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四章 父子 開礦 厘金 移罪(2 / 2)

小說:順明的寓意 作者:特別白

“賦稅田租,也確實是麻煩,就算那幾十家大地主並沒有什麼背景靠山,你這無名無份的過去收租,很容易激起亂子,這一亂,又是在咱們李家的腹心之地,總歸是個麻煩,暫時不要觸碰的好。”

邊上的孫傳庭把酒杯在嘴唇邊抿了一口,心頭滋味頗為的複雜,儘管他已經是效忠李孟和膠州營,但這天下還是大明的天下,孫傳庭為這個天下和朝廷奮鬥了許多年,但眼前卻有人在這裡說“咱們李家的地盤”,這實在是……

“齊魯之地,有一條金河流淌,膠州營急需銀錢,去這金河裡面舀些出來,方便之極。”

一說到這個,孫傳庭卻猛然想明白這劉福來所說的“金河”到底是何物,眼睛跟著瞪大了,心中卻有幾分敬佩,這老太監的確實是有些門道,所想的法子,高明之極。

李孟稍微沉吟,抬頭沉聲問道:

“伯父大人,莫非你說的是運河?”

老太監酒意微微上頭,聽到李孟被自己一點就透,加上孫傳庭那驚佩的眼神,這可是當今名臣,天下間有數的英傑,看來都是很佩服自己,心中不免有些滿足,自己是一個閹豎之人,那些士大夫從來都覺得只有自己才能經天緯地,才能匡扶朝綱,看太監都像是看豬狗一般,就算是阿諛奉承,背後其實也都是瞧不起自己。今日孫傳庭這門敬佩,卻不似作為,劉福來情緒又是高了幾分,雙掌輕輕一拍,笑著說道:

“正是如此,大明幾百年江山,京師之地,全靠著漕糧維持,漕運斷絕,北直隸和山西立刻窘迫異常,何況江南商戶,向北方銷售買賣貨物,全靠這漕運來運輸運轉,但路經山東,除卻在濟寧州的碼頭收些費用,繁榮些市面之外,其他地段全無收益。”

孫傳庭已經從那種複雜的感受中恢復了過來,聽到老太監說到這裡,也是跟著插口說道:

“山東運河沿岸,每年為這河工耗費人力財力當真是不少,天啟年之前,這漕運的工程還是肥缺,這些年朝廷撥不下銀子來,地方上的修繕卻是賠本的買賣。而且,為了這漕運,淮河黃河兩岸百姓都是深受其苦,為了保障漕運,不知道淹了多少人家。”

“正是如此,河上跑的漕運船隻,運送漕糧的不過是十中三四,商戶貨物卻佔的更多,他們徒享這漕運便利,卻不花費一分一毫,天下間哪有這等好事,你身為山東鎮守大將,為這漕運大政做些事情也是理所當然。”

劉太監看來是早有腹案,說起這個來侃侃而談,就連這收錢的理由都給他想出來了,李孟靠在椅背上,環抱雙臂,仔細琢磨老太監的這個話語,那劉福來越說越是興起,酒也不喝了,朗聲的說道:

“設卡之處有三,濟寧、臨清、德州恰好是掐住運河在魯地的前、中、後三處,這事務,交給靈山商行分號去辦,他們在這漕執行當之中,眼線多,人頭熟,別人自然也隱瞞不過。至於抽多少,百中抽一即可,積沙成塔,這運河上的船隻過去的多,百中抽一,也是足夠多了。”

李孟在那裡輕敲著桌面,覺得自己的煩悶已經是一掃而空,沉思片刻,他抬起頭沉聲說道:

“伯父大人這法子,的確實是妙策,只是漕運是京師的命脈,咱們在那裡設卡,朝廷那邊肯定是震怒異常,這事情要是鬧大了……”

孫傳庭有心想要說話,可那些主意卻總覺的說不出口,還是有些心中的障礙,遲疑了下,索性是拿起筷子,夾了口菜放入嘴中,自顧自的吃起來,算是躲過這個尷尬。聽到李孟的詢問,劉太監平靜了下心情,靠在椅背上,悠然的說道:

“震怒又能如何呢,大明的北地精兵都是在松山被圍,北直隸雖有八總兵,可大部分的兵馬成軍不過一年,何況朝廷幾年沒有給你山東發過一文錢的餉銀,就地籌措餉銀也是不得不為,於情於理都說的過去。”

劉福來給李孟仔細分辨了這個形勢,京營雖然號稱十萬,能戰者不過是御馬監勇士營三四千人,可這些人還要拱衛皇宮,北直隸總督、巡撫、總兵等高官大將不下二十,但所率領的兵馬都是些成軍不到一年的草臺班子,什麼也幹不了。

說起來,唯一能戰的就是在通州一帶佈防的兩萬兵,這是提督京營太監劉元斌從湖廣帶回來的部隊,但這支軍隊的能戰也只是相對與京營兵馬和那些草臺班子而言,在湖廣一帶和張獻忠交戰幾次都是大敗,根本拿不上臺面。在這北直隸,不過是矮子裡面拔將軍罷了。

大明朝有實力的兵馬,現在都在松山上被包圍著呢!

李孟這近十萬的兵馬,就在北直隸的南面,從德州到京師一帶,都是一馬平川的平緩地形,又可以沿運河直達天津衛,再轉攻通州,真真稱得上是無可阻擋。

對於京師來說,此刻的山東兵馬如同在一旁窺伺的巨獸,京師中人想要說什麼,做什麼都要掂量掂量,不過京師的崇禎皇帝和朝中大臣們能有這麼靈敏的感覺和認識嗎,他們對於天下的局勢,有起碼的瞭解嗎?這個實在是難說。沒有萬無一失的防呆策略,因為呆子們總是創意無限。

酒過三巡,劉福來提出來的事情差不多就這樣定下來,天色一晚,外面的鞭炮煙花已經是開始燃放,老太監酒喝多了點,感覺到疲憊,索性是去內堂休息,順便逗逗李宏,隔輩親這話不加,老太監劉福來寵愛李宏寵愛的不得了。

孫傳庭自從帶上鐵面跟隨李孟之後,心境放開,身體也是跟著恢復了不少,今晚也就多喝了點酒,看到劉太監出去,孫傳庭頹然的笑了笑,直直身子,靠前說道:

“大人,方才老太爺所講漕運抽稅,百中抽一,百中之一為厘,這收錢的名目就叫做‘厘金’如何。”

名稱是什麼不過是文人的把戲,並不重要,李孟也能感覺出來孫傳庭心中的為難,大明朝養士三百年,孫傳庭又是赴過瓊林宴,簪花而出,天街騎馬耀武的進士,對於大明朝,對於天子,總有一份割捨不下的思緒,但這也是常態,也是正常。不過厘金這個名目的確實是很合適在運河上的設卡抽稅,言簡意賅,商人們一聽就知道是什麼意思。只是“厘金”這詞,恍惚間在什麼地方聽過。

孫傳庭看著有些喝多了,說完這“厘金”的名目之後,又是笑著說道:

“李大人,莫要高看了朝中諸公,這些年,山東兵馬如此的低調隱晦,那些朝堂之中的蠢物,做起事情來未必有什麼顧忌。”

頓了頓,孫傳庭端著酒又是喝了一杯,接著緩緩說道:

“南貨北運素來有大利,南商多為江南豪門,這朝中大臣們又都是江南士林的出身,彼此間千絲萬縷的聯絡,這漕運如此大利,朝廷怎麼不會去收取稅賦錢財,不是不想收,是動不得啊,不知李大人還記得東林魁首李三才嗎,那可是點將錄的東林魁首。”

說到這裡,孫傳庭臉色暈紅,看著有些醉了,當年魏忠賢查緝東林黨人,設定了個東林點將錄,把這些東林的骨幹之臣羅列其中,東林、閹黨互相爭鬥快有三十年,能進這點將錄的都是一時名望,自覺得光榮無比。

李孟對這個並沒有什麼太深入的瞭解,但不光是下屬經常議論,就連劉福來和他岳父顏參政也是經常提起,多少有個印象。

“當年神宗曾經派出稅監準備在這漕運上收稅,但這李三才家中乃是豪商,這收稅豈不是割肉,當即是鼓譟叫囂,硬生生的把那礦監尋了個由頭下獄,事後還上奏天子,要廢除天下的商稅,而今這江南江北的商戶們還在稱讚李三才正義敢言,為民請命,李大人,你這一舉動,怕是南北騷動啊,沒了李三才,還有錢牧齋、阮集之,大人千萬小心……”

聽到這裡,李孟倒是明白了,要是抽取厘金,那可是和一個龐大的利益集團對抗,這個集團就是江南江北的豪商,這些人和官場上的大臣以及士林名士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連朝廷徵稅,他們都是想盡方法對抗,別說自己這言不正名不順的。

想想這些人在朝野鼓譟,李孟也是覺得麻煩,但這麻煩也就和吃橘子需要剝皮差不多的性質,孫傳庭又是幹了一杯,呵呵笑著說道:

“不妨事,不妨事,也就是這點麻煩而已,山東坐擁十萬精甲,這些呱噪不過是老鴉叫,但聽著心煩,沒什麼妨礙,這些人……自比名臣……卻也就是誤事的本領……”

說了這麼多,孫傳庭酒勁上湧,也顧不得什麼失態與否,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李孟的精神卻是亢奮,外面鞭炮噼裡啪啦的作響,還能聽見家人們的興奮叫喊,李孟又給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盡。

近來的愁緒一掃而光,只覺得眼前心中海闊天空,外面煙花五彩繽紛,在窗紙上映出種種顏色,“碰”的一聲,不知道又是什麼煙花在天空炸開,又是把屋子裡面映的明亮了些,李孟把手中的空杯舉起來,不知道對那裡致意。

這個年,膠州營的每個人都是過的很快樂。

兵部尚書陳新甲接到了孔府的信之後,算是鬆了一口氣,也算是給自己的女兒找了個好歸宿,但他也明白孔府答應自己聯姻的要求,信上所說的那幾件事,想必就是條件了。

刁難陷害地方上的實權武將,作為兵部尚書的陳新甲自然知道這有多難,不過他卻覺得自己必須要做這件事。

派兵部主事張若麒去洪承疇軍中監軍,並且催促洪承疇加速進軍,這都是導致松山大敗的主因,雖說監軍張若麒還沒有回到京師來。

但吳三桂逃回山海關之後,從松山潰退的那些官兵軍官,漸漸的傳出些訊息來,無非是監軍如何逼迫,又有朝廷的密旨和命令之類的,正是因為有這些因素,才導致洪承疇這等帶兵多年的總督輕師冒進,被皇太極率領韃子大軍抄了後路,圍在松山。

松山大敗之後,朝廷上下都是惶恐異常,言官們知道要是此時貿然說什麼,肯定會被崇禎皇帝遷怒。

可差不多半年過去,在朝中誰該擔負這個責任,雖然崇禎皇帝最應該為這個大敗負責,不過言官們當然不敢去說這個,但肯定要有一位大臣來為這個負責。

陳新甲知道,只要言官們開始說話,這責任落在自己身上可能性最大,到時候免不了殺頭棄市的罪名。

眼下一定要找個事情來轉移言官們的視線,囂張跋扈,欺凌士人,有辱斯文的武將就是頗為不錯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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