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子外的人影頓了頓,隨即連忙放下手裡的東西進了屋來,撲在葉清安床邊,他不會說話,發不出聲音,連哭安靜得沒法。
李孤平長高了許多,眉目也跟葉清安記憶中有了些差別,更加成熟了,連身上的氣質也發生了些微改變,變得更加穩重親和了。
葉清安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什麼時間了?”
李孤平比劃道:快巳時了。
葉清安渴得要命,嗓子都快冒煙了,現下有人來了,終於是能喝上水了。
在李孤平的攙扶下,葉清安得以活動了一下筋骨,從柔軟的床榻上艱難地爬起來靠在床頭,李孤平噔噔噔地跑出去端著茶水進來,將托盤上已經不那麼燙的一杯遞給葉清安。
這壺茶水是李孤平剛灌的熱水,這杯茶則是他特意晾在外面的,這幾年來,他一直如此。
他不知道葉清安什麼時候會醒,因此只好時時刻刻將這些做好,諸如提前倒杯熱水晾好,或者將衣服整理出來掛在架子上薰香。然後便在院子裡該練琴練琴,該習劍習劍。
唯一慶幸的就是每隔半個月,決明子會來山上看診、送藥,每天會有弟子來外面送飯,能見著幾個會說話的人,不至於太孤單。
一口熱茶下去,葉清安頓時覺得好多了,身上暖洋洋的,忽而見到爐子裡還燃著炭火,蒼竹峰峰頂一向是四季如春的,居然也會需要燃炭嗎?
葉清安:“我這是睡了多久啊……”
李孤平接過空茶杯又倒了一杯放在托盤裡晾著,然後對著葉清安比了個三。
他暈倒時便已經是隆冬了,三個月後天氣差不多也開始回暖了,而李孤平在進門前還特意拍了拍衣服,應該是在拍掉身上的雪。
因此便不可能是三個月,只能是三年了。
葉清安沒想到自己居然暈了這麼久,在芥子空間裡時他也是時不時就陷入沉睡,一醒便已經是三年後了。
葉清安若有所思地點頭:“幾月了?”
李孤平:12月。
那看來是正好三年啊。
葉清安穿好李孤平拿來的厚衣服,他沒什麼厚衣服,畢竟蒼竹峰四季如春,就算是先前坐輪椅的時候,也只不過是在外面加了件厚厚的披風。
葉清安細心打量著身上縫了棉襖夾層的衣服,這衣服是比較活潑的天藍色,上面繡著些花花草草的,針腳細密又漂亮,一看手藝就不錯。
葉清安:“這衣服是掌門師姐叫人做的嗎?”
李孤平點頭:掌門送了五套過來,還有兩件厚斗篷。
這棉襖上身,葉清安瞬間覺得暖和多了,頭髮也顧不得紮了,李孤平梳頭小心得很,生怕把自己扯疼了,不知道得梳多久才能紮好。
這間屋子的兩扇大門都掛上了厚厚的棉門簾,想來也是李孤平做的。
葉清安扣緊李孤平披過來的斗篷掀開門簾,外面銀裝素裹一片雪白,院子裡堆滿了積雪,都已經堆到了屋子走廊外面了。葉清安是南方人,只有在北方讀書的時候見過這麼大的雪。
他對雪的執念就像是西北人對大海的執念一樣,葉清安見狀恨不得現在扎進雪海里好好暢遊一番,可惜他這身子骨扎進去就要被李孤平拖回床上了,只能遺憾作罷。
李孤平貼心地搬來了椅子讓葉清安坐下,又拿來一個手爐讓葉清安抱著,自己則退了一步站在旁邊。
葉清安:“別拘著,搬個凳子過來坐,我們聊聊天吧。”
李孤平聽話地去搬了把椅子坐在葉清安旁邊。
葉清安剛醒,身上倒也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足以見得李孤平的用心了,他不懷疑李孤平的真心,這孩子以前天天跟著自己混,那時候就算是他半個徒弟了,被他養得都有點傻白甜了。
大概是因為陪了自己三年,缺少了三年的閱歷,因此李孤平身上總帶著些少年人的笨拙 。
如果蕭華良不是重生來的,是不是也會跟他一樣,雖然有點傻,但什麼也不用多想,只用陪自己在這院子裡聊聊天,一起過過平凡的日子。
可惜啊,沒有如果。
葉清安:“孤平,你今年應該已經19歲了吧,我記得你的生辰在一月,一月過後就該及冠了。”
李孤平:嗯,我在瑤山的學業也已經完成了。
對哦,內門弟子學年只比外門弟子多一年,算算時間,李孤平就要畢業了,之後就要離開瑤山了。
葉清安:“以後可有什麼打算?”
李孤平:玉山李家來信,希望我去做他們小姐的琴藝老師。
葉清安搖搖頭道:“你的本事遠不止於此,但的確能過上安穩的日子。”
“你願意做我徒弟嗎?”葉清安思量後道。
李孤平瞳孔微微放大,手上快速比劃著:為何?!
葉清安柔聲道:“你為了我被關在山上五年,時間是不會回頭的。而且,我不能讓你白白照顧我五年。”
放棄一切在山上陪了自己五年卻得不到任何優待,對於李孤平以後的生活不好,外界的嘲諷也不會少。但若是收了他做徒弟,有自己在,哪怕猜測滿天飛,好歹不敢當面嚼舌根子。
他不是會應付這些事情的人,而且……葉清安也確實想有個人陪陪自己,他實在不是個習慣孤獨的人。
見李孤平愣著沒反應,葉清安補充道:“不願意也沒關係,我可以引薦你去琴宗,或者你想留在瑤山也可以,你的琴藝透過外門的考試不難。”
李孤平突然撲通跪下,朝葉清安磕了個頭。
葉清安從靠背上起身拉起李孤平,他很少這樣仔仔細細去看一個人,畢竟莫名其妙盯著一個人總歸是奇怪的。
李孤平眉目間帶著微微的憂愁,鼻樑高挺,或許是因為口不能言,他的眼睛便尤其的亮,像是會說話似的。
葉清安沉默地看了李孤平一會兒,問起別的來。
“這幾年瑤山可還好,那件事,沒給瑤山添麻煩吧?”